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水簾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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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先送王上回國吧。”郝舟看著艙室裏服了藥,氣色漸好的中年男人,出聲詢問道。
田建不清楚男人的職分,如今寄身在秦人手中,也不再故作姿態,他看了看精美牢固的船艙,微微笑道,“先生的大船可經得起風浪嗎?”
聽人提起船事,男人麵上頓生自豪之情,“不是我誇口,我造的船能降服任何水域,天涯海角亦可乘風破浪,暢行千萬裏。”
田建眼中露出期許,“先生能為寡人也造一艘這樣的航船嗎?”
郝舟微微一愣,遲疑道,“造是造得,隻是如此龐然大物,我卻做不了主,待太子歸來,我問他一問,來日再給王上答複可好?”
田建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他看向一旁捧著精致的船模愛不釋手的人,“阿舅,我不想再回去了。”
後勝聞聽,展眉笑開,連聲附和道,“不回,不回,去何處都好,隻要不回齊國便是。”
齊王建也跟著露出釋然之態,雖然經曆一番生死,可回頭想想,將他嚇破心膽的其實並不是海上作威作福的疾風惡浪,而是不到生死關頭,永遠也看不分明的人心。鍾卯也好,申子嵬也罷,他與阿舅平日裏那般信任寵愛,不僅將貼身近衛,死士扈從全部交給二人掌管,君王府庫還任其派用,卻沒想到兩人竟是這等心狠手辣,忘恩負義的惡徒。驚魂一夢雖醒,可縱使回到齊國,往後還叫他如何再給旁人半分信任?
沉船的那一刻,他跟舅舅敘說最多的便是兩人從小夢想卻一直未敢付諸行動的事情。難得劫後餘生,才知過往的一切牽絆都是浮雲,而現在正是拋開牽絆,放手去做的時候,隻希望秦太子平安歸來,再給他一次劫後餘生的機會,幫他們達成所願。
海島上一片荒涼,舉目望去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水,男人像條死狗一樣躺在他身旁,張良伸手探探對方的鼻息,知道這人還活著,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又莫名氣憤地冷哼一聲。
他隻記得這人身上的血腥味引來了本已遊走的齒鯊,對方不管不顧硬拖著他誘引著那條去而複返的巨物拚命朝水下潛去,正當他以為也許真要被身後尾隨的大魚一口一口咬死時,身下卻突然張起一股激流,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二人猛得吸進漩渦裏,那之後他就再想不起什麼了。
秦湛是被耳邊沉悶的響聲嚇醒的,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身邊正坐著那個背後下刀子的惡毒心機男,而自己的頭臉旁一塊麵盆大小的花崗石還在剛剛砸出的坑裏左右搖晃,他抬手抹掉潑濺了一臉的砂礫,偏頭看看近在咫尺的石頭,又看看麵前用力過度,兩手發抖,氣喘籲籲的男人,腦補了一番這人趁自己在昏睡中,惡狠狠搬起石頭砸得他腦漿崩裂,麵目全非的情景,登時連滾帶爬挪了八丈遠,“我靠,你居然還沒死!”
對方抬起那張陰沉沉的臉,“你不死,我怎麼敢先死。”
不動聲色檢試了身體的各項官能,發現隻有後背那一處並不影響行動的輕傷,想起屢次三番被這人暗算,秦湛也忍不住怒從心起,大步上前,重又將人摁回沙地裏,兩手並用握住對方脆弱的頸子,“你這輩子就打算跟我沒完沒了了是吧?”
“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他一臉服氣地連連點頭,“行,反正我還不想死,那就隻好先送你去。”
他惡聲惡語地說完,手上還沒真使力,躺在身下的人那張蒼白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痛極的神情,嚇得他趕忙將裝腔作勢的兩手鬆了開去,萬分無語道,“大男人裝狗是吧?”
“你滾開!”
他順著對方手上的推攘的動作撤開身子,男人翻身扒著地上的沙石就要爬走,這才叫他注意到那人身上早叫海水漂洗幹淨,幾乎看不出狀色的血跡。
他急忙拉住連爬行都艱難卻還在逞強的人,撥開纏在他下身的被水草刮剌得破敗不堪的衣裳,終於看到這人腿上被礁石刮出的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外翻的皮肉泡得腫脹發白,沒了皮膚遮掩暴露在外的肌肉組織扭曲醜陋,觸目驚心,秦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下力氣按死了這種時候仍在掙紮不休的人,“你好好地作吧,你自己都不在意自己,這世上還有誰會在意你!”
男人摸到手邊的石頭,狠狠朝他臉上砸去,秦湛抬手擋開,又看到對方那雙怒睜的眼睛,“可惜這裏沒有人,聽不到秦太子問我這種無恥的笑話,那不如我也問問你,我如今孤家寡人,一無所有,落到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又究竟是誰害的!”
秦湛無言以對,我又何嚐想滅你的國,殺你的人,害得你孤家寡人,一無所有,害得大好兒郎無家可歸,四處漂泊,害得明敏君子機關算盡,含羞被辱,但這些話一句也不能說,因為說出來的才真正都是借口。
張良一早就知道姓秦的很會照顧人,他的侍衛那副死樣子都能叫他理料活了,所以他對自己的傷勢並不十分擔心。
也許是受了從前那故事的影響,盡管島上荒無人煙,他仍認為這小島是一處福地,因為姓秦的馱著他找到了一座披掛著水簾的岩洞,既讓他們得以安身,又有取之不盡的淡水,島上也不缺食物,除了越來越冷的天氣,其他的一切都能忍受。
腿上的傷口是姓秦的用魚骨磨的針,拿頭發搓成線給縫上的,他長這麼大從未受過這樣的疼,疼得他幾乎在對方第一針刺下去的時候就發誓以後一定好好對待這幅軀體,再不叫它吃半點苦頭。他猜那男人是故意的,明知他的頭發細且軟根本經不起拉扯,卻非要在試縫了幾次都失敗之後,才肯貢獻自己的。
大約是真叫他一塊石頭砸怕了,即便除了這座岩洞,島上根本無處容身,姓秦的也從不在這裏多待,總是兩三天才會過來一次,給他清洗傷口,換敷草藥,查看洞裏的火堆,給他帶來未來幾天夠用的柴火,烹到半熟熱熱就能吃的食物,洗淨分好的野果,偶爾還會送來一兩隻溫順無害,供他解悶的小獸。
可他還是無聊,無聊到隻要一睜眼就開始計劃下一次殺死那人的方案,不隻睜眼時想,甚至連做夢都在想。可他更想知道外麵的人究竟在做些什麼,他從哪裏找來的食物跟甜果,又是從哪裏弄到的草藥和調料,沒事可做時又是不是像他一樣,靠惦記仇人來打發無趣的時光。
勉強能邁步是在流落荒島的第十天,可能是過於急切拖著傷腿在洞裏多走了幾步,半夜時已經結痂的傷竟又張了口,突降的寒氣拚命朝骨縫裏鑽,凍得他渾身無一處不僵疼,身下墊了兩層獸皮,身上也蓋著兩層,可還是冷。
他起身撥旺角落裏慪火的柴堆,洞裏搖曳的火光漸漸亮起幾分,猶豫許久,他還是攀著手邊削磨光滑的木杖,一步一挪朝洞外走去。
平日裏洞口的水簾總嘩嘩啦啦在滴水,所以直到他走出岩洞,才發現外頭原來是在下雨。他頭一次感受到,海邊的雨天比陸上的雨天更冷,因為海上有風,風裏一旦帶上寒氣,那便無孔不入。
洞外的石沿上鋪著秋末裏枯敗的落葉,背對洞口睡在枯葉上的男人以一種高度警覺的防備姿態,一手握著骨刀貼放在胸前的地麵上,一手墊在頸下維持粗淺的睡眠。姓秦的演技好得令人拍案叫絕,脫去秦王太子那副故作姿態的雍容尊貴,不僅演得了惹人憐惜的落難佳人,演得了謹小慎微的仆奴鄙隸,演得了慷慨落拓的豪士君子,演得了卑鄙無恥的陰險小人,甚至連這荒蠻僻地中的野人也扮得活靈活現。
他的衣裳早在水裏就已被礁石刮得破敗不堪,他無衣可穿,隻好穿秦太子的衣裳,雖然鬆大頎長,卻總勝過沒有,秦太子無衣可穿,隻好去穿野獸的衣裳,所以男人上身裹著一塊獸皮,下麵是那條他死活都不願給,當然給了也沒人會要的長褲,半個身子曝在雨中,從上到下都發著潮汽。
瘋傻愚笨的公子葳被人耍得團團轉,還口口聲聲說姓秦的是可以信賴的人,他從前總是嗤之以鼻,可風平浪靜裏尚且不能高枕無憂,更何況是這野獸橫行的荒島,他本以為是歲晚天寒,萬籟俱寂,卻原來不過是有人夜夜不聲不響,衛護在旁。
“你不睡覺,出來做什麼”沒等他說話,早經察覺卻蜷在地上一動沒動的人已拿著黑夜裏不高不低的嗓音,平平淡淡地問道。
張良不會自討沒趣,實話實說——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窩在別處睡大頭覺,把我仍在石洞裏挨凍受冷。
他想了想,也平平淡淡,不高不低地答道,“裏頭有蛇。”
地上的人皺皺眉,連忙利索地翻身起來,隻看了他一眼,便大步朝亮著光的岩洞裏走去。
他也看了眼遠處漆黑的天幕,嘴角勾起一絲煩悶的笑容,握著手裏的拐杖,閑極無聊地將那人鋪得規規整整的樹葉子全數掀進石外的泥水裏。
作者閑話:
子房:大鵝,你還知道我們在拍什麼劇嗎?
大白鵝:不太知道了……名字好像叫秦太子漂流記吧QAQ,反正我已經是隻廢鵝了,你們自由發揮吧
男主:我不想跟他搭戲了,你把他弄走,OK?
子房:臥槽,誰想跟你搭戲!!!過氣男主還耍大牌!
大白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