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媽不是千叮萬囑叫你藏好嗎？”
    衛無疾神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哪怕一聲“母親”，他也死活叫不出口，這人反倒開口閉口半點不見外，“既給了我，便由我處置，你若嫌多餘，丟了就是。”
    秦湛暗歎一聲，依命收好。臨走時衛氏給了他一隻玉鷂，給了衛無疾一把鑰匙，那隻玉鷂是除了衛家家主外，唯一可以調動衛氏私兵的信物，而那把鑰匙則代表著衛家累世相沿，代代積攢的財富。
    最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心裏很清楚，要一個母親接受自己的兒子背棄人倫，向另外一個男人交付一生，是件多麼難堪的事情，而憑借她那雙閱盡世人的眼睛，恐怕也早已看出這個將她的孩子帶上歧路的惡人究竟是個怎樣的貨色。
    無論他再怎樣努力，骨子裏卻始終藏著那些仿佛與生俱來的冷漠自私，會在任何可能對自己不利的時刻，本能地豎起自我保護的心牆，不像那傻瓜，一旦確定心意，哪怕飛蛾撲火，也再無轉圜。他愛著這個跟他十指相扣，生死相依的人，非常非常愛，但令他既自慚形穢又無可奈何的是，他付出的愛永遠都會比對方少一點點，因為，正是這一點點的差距，才能讓他隨時隨地保持理智與安全。
    衛無疾的母親看穿了這一點，看穿了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男人一輩子都會高高在上有恃無恐地站在天平的另一邊，被她那傻孩子沉甸甸毫無保留的愛與付出嬌慣縱容，嗬護寵愛。更甚者，他還是大秦的儲君，是秦王嬴政的兒子，就算他真能做到情有獨鍾，難保將來天下人不會要求他娶妻生子，封妃立後。所以用心良苦的母親，為她的孩子準備了最豐厚的“嫁妝”，正如她所說，身外之物，藏之府庫，不過陳陳相因，全無用處，你若果真在乎我的孩子，自然會保衛家長盛不衰，若來日時過境遷，移心易情，看在老寡婦這點微薄的家資上，也當對我兒多幾分仁慈。
    他突然想問懷裏的人，母親的這份心，他到底明白幾分，可想起這人的性子，卻又覺得其實什麼都不必問，雖然這隻鳥時不時會犯傻，但孔雀終歸是孔雀，他能夠被人拔光羽毛，折斷翅膀，卻絕不會忍受任何人踐踏他的尊嚴，如果當真會有那一天，不必他親口說，這人也會轉身就走。
    想到這裏，他心中也禁不住湧起一股突如其來的患得患失之感，摟在對方腰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
    衛無疾叫人勒得呼吸一沉，莫名其妙按住身前交握的雙手，“怎麼了？”
    情到心到時，似乎連表白都已顯得多餘，他慢慢將目光投向前方連綿不斷的遠山，“我帶你去看的‘湔堋’，將來會有一個載入史冊的名字，叫做‘都江堰’，我沒騙你，也沒騙蜀中的任何人，它會年複一年地發揮功用，直到將巴蜀變為整個大秦，甚至整個天下最富饒安樂的土地，令這裏年年歲歲，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衛無疾沒說話，隻輕輕應了一聲，他盡力顯得滿不在乎，漠不關心，然而那微微上揚的尾音卻還是在不經意間泄露了暗藏的心情。
    “我想問你一件事。”
    難得對方主動問他什麼，秦湛忙好奇道，“什麼？”
    衛無疾猶豫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道，“魂不附體的那些天……你究竟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