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餘音繞梁，三日難絕，人琴俱美，相得益彰！”
    “色貌無雙，更難得一手佳技，太子果然慧眼識珠！”
    “某平生所聞琴曲，未有勝於此者！”
    “太子厚待，吾等方有幸於今日得開眼界。”
    ……
    一曲奏罷，華陽台下，賓主盡歡，太子座下眾門客及筵上一幹市井之徒，無論是否識於音律，左右隻連聲叫好。
    燕丹望向身旁靜坐之人，“荊卿以為如何？”
    荊軻略一頷首，心知此刻絕非品琴論曲之時，隻隨眾附和道，“確乎美矣。”
    燕丹聞聽，慷慨笑道，“既如此，孤便將此女贈予荊卿如何？”
    此語一出，垂涎已久的眾人，麵上一時盡皆露出羨妒之色，紛紛暗自唏噓。
    荊軻一如既往，搖頭辭謝道，“多謝太子厚愛，荊軻隻覺此女有一雙巧手，惹人憐愛，絕無其餘非分之想。”
    燕丹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一個人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饋贈，就意味著他還未做好奉獻一切的準備，好在，此人宅心仁厚，守義重情，他有的是辦法令他將那個“不”字乖乖收回。他衝侍立在旁的心腹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忙趨步退下。
    高漸離眼中愈見憂色，人道太子愛才，禮遇荊卿，可為何所作所為盡是強人所難之舉？彼不戀布泉，那人卻強予重金，不慕奇珍，那人卻痛殺愛馬，不貪美色，那人又當眾賜贈佳人，受之，則於心有愧，不受，則詬於國人，而最叫人無可奈何的是，他認識的荊軻，博施眾濟，古道熱腸，從來不懂得如何拒絕旁人。
    他回頭看向身邊合契投心，怡然自樂的兩個人，心中稍稍感到一絲寬懷。長天渺渺，地廣無垠，人之於天地，正若滄海一粟，死生之間，恰如水中蜉蝣，但能憑心所欲，不混於塵俗，不囿於故禮，似此一雙璧人，相與為一，往來偕行，當為人生一大樂事也。
    秦湛一絲不苟地削著麵前的肉炙，眼角餘光小心翼翼掃向身旁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人，他從前雖然沒時間好好談個戀愛，但至少也腦補過未來的靈魂伴侶，他總覺得那人應該溫和安靜，體貼善良，懶洋洋像劇組裏混吃混喝的那隻狸花貓，什麼都不做，隻動動爪子，就能把眾人的心都撓化了。暗自對比一番，突然感到這大概又是命運有意跟他開出的玩笑，看看這隻孔雀，根本一條也對不上好麼。他看眼太子丹成竹在胸的神情，心中暗自歎息，方才隻顧著揣摩媳婦兒的心思，已是錯過了知會荊卿的時機，那人不顧太子顏麵，斷然相拒，燕丹又豈會善罷甘休？
    衛無疾不緊不慢咽下碗碟裏越吃越多的炙條，第一次意識到除卻眼前看到的現在，還有很多很多他無法預料與掌控的明天。比如，如今不分你我，縱容他枉顧尊卑的太子，總有一天會成為至高無上的君王，而君臨四方的大秦國主，總有一天會有一個母儀天下的王後，和許許多多承繼大統的子孫……原來，他辛辛苦苦得來的人，從來也不是他的。
    眼見太子親隨已上前將琴女招引而去，秦湛還是於心不忍地拉拉身邊人的手，“衛君可有辦法，荊軻不納，這女子必死無疑。”
    四目相對，衛無疾忽然輕聲笑道，“君若有意，怎不直言，荊卿慷慨，當為友人請賜。”
    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入於在座大半之耳，秦湛尚未明了其中用意，眾賓客中，一身材高大，形容豪壯的長臉漢子立時冷哼一聲，大咧咧嗤笑道，“這般醜陋，好不自知！她也是你能肖想的嗎？”
    眾人正待笑開，男子粗豪的嗓聲卻出乎意料戛然而止，秦湛目瞪口呆地看著衛無疾手裏飛出去的銀筷子分毫不差擦過那人顎邊重重釘上他背後的大石，他未及發聲驚歎，又聽身邊人語調輕快，似笑非笑道，“我都還沒嫌他醜，你又算什麼東西？”
    秦湛見狀，不由分說，連忙拖住孔雀的胳膊，天知道為什麼這家夥一動真火就是這副詭異至極的“溫柔”姿態。
    話音剛落，對座滿麵驚怒的男子已大喝一聲，拍案而起，“暗箭傷人，是何道理，燕國薊都秦舞陽在此領教！鄙人無德，醜人多怪，其形本陋，難道還不許人談論麼！”
    看眼周遭眾多鄙夷嫌棄的目光，又看向身邊眉眼帶笑，殺機暗動的人，秦湛後知後覺抬手摸向自己的臉，開玩笑！我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