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流行演而優則唱，可秦湛在公共場合從來沒有公開唱過歌，因此除了少數幾個真愛粉，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唱歌跑調，如今不知死活，附庸風雅，趕鴨子上架玩什麼以樂會友，簡直是在自討苦吃。
    “秦兄，可否再來一遍？因何節律與方才又有不同？”高漸離一臉茫然地望著麵前人。
    秦湛感到額頭青筋噔噔跳了兩下，天知道他哼了一上午《兩隻老虎》，現在隻要想想那調子都難受得想吐，可偏偏遇到這麼個較真兒的樂癡，他明明唱兒歌的時候不跑調的啊，臥槽！
    城東閭中一間高牆瓦舍之內，男人眼瞼低垂，南麵躋坐，寬厚的脊背微微曲起，少言寡語，不矜不伐的姿態，是他慣有的溫良謙敬。
    “荊卿之心，堅如磐石乎？今日之答複，一如前言否？”對坐長者撫髯笑問道。
    男人皺皺眉頭，麵上露出幾分難色，“先生可否告知，太子相邀，究竟所為何事？”
    二人相交多時，田光知其非庸人，且處事向來謹慎，不慕虛名，若坦然相告，其事恐難成。他既已應諾，卻難成事，一負老友鞠武，二負太子燕丹，三遇國之危難，反有袖手旁觀之嫌，到時莫說君王父子饒他不得，田光一世英名怕也要毀於一旦。
    他兀自歎息一聲，心中已是拿定了主意，抬眼看向麵前誠摯敦厚的年輕人，眼中不由浮現出愧色來，比之家國危難與田光生前身後之名，如今已是風燭殘年，老態龍鍾，旁的他實是再無本事考量顧忌了。
    對坐之人本就佝僂的脊背在開口之際，垂屈得更加厲害，荊軻心生不忍，幾番想要開口應承下來，可又怕自己力有不及，反辜負了對方一片厚望，故而還是耐著性子想聽他把話說完。
    田光壓下胸中愧意，麵色如常，微微笑道，“光與子相善，燕國莫不知。今太子聞光壯盛之時，不知吾形己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也’。光竊不自外，言足下於太子也。”
    荊軻怔愣半晌，連日麵會，數度告請，長者之言，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又似遠超預想之外，他非燕人，實不好奉燕秦之事，可燕秦事又如何不是天下事？六國怨秦久矣，同又懼秦久矣，襄助燕國，當屬大義所驅，更何況，他的好友子南如今還身在秦宮，生死未卜。荊軻不懼赴湯蹈火，可他一介庸平武夫，果真能改變這天下大勢嗎？
    田光見其麵露沉思之色，抬掌撫向懷中匕首，心知以死相逼，實非君子所為，可如今箭在弦上，他亦是身不由己，既已決斷，話語之中，愈見慷慨，“吾聞之，長者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國之大事也，願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為行而使人疑之，非節俠也。”
    荊軻未及反應，隻覺眼前青光一閃，緊接著一股滾燙熱血“唰”得濺上頭臉，呼吸亦隨著竄入鼻端濃烈的血腥之氣驀地一窒，悚然回神之時，耳畔隻剩下一句殷切囑托，重如山嶽，卻又咄咄逼人，“願足下急過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
    衛無疾扛著一捆幹柴進門的時候，便聽見自家那口子正有氣無力地哼著從他早間出門便已經在哼的那支奇怪的調子，他冷颼颼掃了眼登堂入室卻還吹毛求疵挑三揀四的不速之客，忍了幾忍，才衝爐火前一臉強顏歡笑的人吼道，“哼什麼哼！難聽死了，你不是會吹竹子嗎？不知道吹出來聽！”
    秦湛眼前一亮，望著來人頓時笑彎了眼睛，“我竟未曾想到，還是衛君蕙質蘭心！”
    對方隻甩給他一記白眼，又氣悶地冷哼一聲，大大方方端走了爐子底下剝得幹幹淨淨，粒粒金黃，烤得甜香陣陣的栗子仁，遠遠踞坐一旁，安然陪伴。
    高漸離眼中忍不住又露出一片好奇之色，男子相親，雖曾耳聞，卻未親見。自相識日起，未聞二人有半句美語甜言，可偏偏同聲和韻，似鼓瑟鳴琴，縱悖於天地陰陽，獨有一番深情厚意。諸般遐思，隻作一瞬，樂聲一起，他便又再度沉凝於那些新奇別致的節律之中。
    荊軻返回草廬之時，房中正添了柴炭，起了新火，他方一進門，主人便急忙揮手招呼，“候君久不歸，別愣著了！”
    高漸離起身將他迎入坐席，“賢兄何其遲也，為弟今日得教於高才方家，獲益良多，喜不自勝！”
    荊軻聞言，麵上也跟著露出驚喜，秦湛臉上有些掛不住，無論前人成果，抑或後人建樹，拿來用用便罷，據為己有，絕不是件光明的事情，他連連搖頭坦言道，“都說了並非我有，就教於他人爾，閑言勿多，家中簡陋，無大宴珍饈款待君子，肉炙渾酒，卻是管夠！”
    他話音剛落，口中已是被人粗魯地填上了大塊的燒肉。艱難咽下嘴裏過了火候硬如柴木的肉塊，他伸手拿過身邊人手中的竹筷，扯來布巾擦擦對方被油星燙紅的手背，“有我在，哪有你忙的份兒？老實坐好，張嘴等吃便是！”
    衛無疾挑挑眉梢，果真不再動手，直等對方送到嘴邊。
    炭火灼灼，暖透心房，火上炙肉，滿室飄香，謙謙君子，卿卿為好，不避人眼，不畏人言，更有新交舊友，列坐在旁，此情此景中，荊軻重重心事，卻半點無可對人言語。

    作者閑話：

    我竟然找不到爽吧裏怎麼發回複/(ㄒoㄒ)/那就先放這裏好啦，謝謝嘻嘻拍爪，我總覺得被逗比外星人附體了，已經完全不能控製我的劇情了。。
    那個容我改兩個錯別字哭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