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一章 二人世界想得美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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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宇樓苑燃起熊熊大火,八麵喊殺不絕於耳,仆婢宮侍四散奔逃,一場大亂,觸目驚心。
    韓貞伸手拉住失魂落魄,腳步踉蹌朝殿外去的人,“出去送死嗎!”
    韓葳回頭看向一夜倚劍相護,屢退強賊,遍身是傷的兄長,又轉臉望向殿外破敗的宮苑與滿地焦枯的藤花蔓草,“韓貞,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韓貞垂首不言,這些年他逍遙世外,卸下王室尊榮,終究還是一個匠隸,庶民生計,何其艱難,更遑論低人一等的仆匠奴婢,雖知百姓心中有怨,卻未曾料到竟果有逆反作亂之舉。
    韓葳知道,國君死社稷,外敵亡滅根國也好,內患傾覆宗廟也罷,父王必不會苟且偷生,母親依慕君父,也定當生死相從,自今而後,世間便獨他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無依,既如此,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韓貞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自己的視線,亟欲起身追趕,傷口立時又崩出血來,重傷之下卻一分氣力也提之不起。
    明明天光驅散一夜血色塵霾,鼓噪聲息,刀斧盡垂,宮城之內,亂象已伏,宮城之外,站著黑壓壓的秦軍。韓葳提著半路撿來的鐵劍,茫茫然橫向自己的肩頭,卻被身後來人按住了右手。
    眼前數萬秦軍齊齊屈膝向地,山呼如潮,秦湛拿掉對方手中的凶器,順勢攬住他的肩膀,沒有解釋,也不做任何辯駁,人生在世,總有取舍,得與失,從來不可強求。
    韓葳望著麵前已褪去一身奴仆紺衣,長發束起,玄錦衣裾之上盤龍飛鳳,莊重無匹的人,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會不會覺得我像個傻子?”
    “那你又後不後悔沒有聽從張良的話,早日殺我?”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悠悠蒼天,賜以佳人,知我何求,解我心憂,縱道途歧且異,不負一場相交。
    秦曆秋九月,內史騰率秦軍南下渡河進取韓地,一舉克韓都新鄭,秦王政劃韓為秦潁川郡,建郡治於陽翟。
    遷離故國之時,韓葳遠比自己意想中安心,至少最後關頭坊中小吏明、相二義士,倒戈相護,未使君父母造亂兵毒手,兄長韓貞雖仍對他愛答不理,至少允諾一路相隨,他曾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直到離開王宮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發現,外麵還有更加闊大遼遠的天空。
    韓地本是囊中之物,或早或晚,對秦王來說,並無意外,可意外的是,拿下宜陽鐵山,自家那個不省心的兒子,送給他這個君父的第一件鐵器,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也就算了,一口放都放不穩的鐵鍋又是怎麼回事?看在此物煎炒烹炸,樣樣皆可,製出佳肴無數的麵子上,秦王也隻有勉為其難,不與豎子計較。少子音信全無,他雖麵無異狀,可兒行千裏,為人父豈能沒有半分牽掛,夜夜輾轉,操碎心腸,諸般苦楚,非旁人可知也。
    遍尋不見張良時,秦湛心中不免有幾分遺憾,卻又禁不住鬆下一口氣來,找不到也好,斂入麾下,令其歸服,怕是難上加難,痛下殺手,永絕後患,他也實在不知自己究竟有沒有那般狠心與魄力,隻願有朝一日重相見,當不是在礪錐刺秦博浪沙前。
    離家日久,駿馬重又踏上歸途,依舊來時車駕,秦湛卻莫名其妙如坐針氈,不甚寬敞的車廂內,左側坐著閉目養神的衛孔雀,右側坐著手不釋卷的李孟昔,想談天,沒話題,打麻將,又三缺一,最重要的是,為什麼那兩個看起來全無異狀,自在得很,隻有他一個人坐立難安?難道是車裏進跳蚤,專咬他一個嗎?
    行不數裏,秦湛終於在車內逼得人頭皮發炸的詭異氣氛中,知趣地滾下車去與餘眾一同提韁走馬。
    李由放下手中書冊,抬起頭來,對坐之人也幾乎同一時間睜開了那雙目光尖銳的眼睛,他微微笑道,“衛君好定力。”
    衛無疾泰然自若,揚起眉頭,“彼此彼此。”
    “履雖新,不為冠,陰與陽,不可易,為人臣子,衛君不覺逾矩太甚了嗎?”
    指腹摩挲著劍鞘上精細的淺雕,衛無疾忽而盈盈一笑,那雙旬日裏鋒利逼人的眼睛竟一瞬間有如秋水生波,“衛某再逾矩,也不及使君杏林深處,摩崖石前。”
    “衛君不知慎言為何物耶!”聽其毫無顧忌提及隱晦之事,李由一時大感難堪,麵上倏然變色。
    衛無疾冷眼盯著麵前神情晦暗的人,“聽聞使君婚期將近。”
    李由聞言,隻覺心神一震,半晌皺眉道,“衛君消息倒是靈通。”
    衛無疾重又交臂將佩劍嵌入懷中,“既如此,便離他遠些,你有本事傷他的心,我就有本事要你的命。”
    李由眼中露出三分苦色,“衛君不怕一廂情願嗎?”
    “那是我的事,不勞使君操心。”
    雖嘴上強硬,衛無疾卻不得不承認,他終於還是叫人一語重重戳進軟肋,朝夕相處,少君眼中人,他一清二楚。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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