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請不要給在崗的太子臉色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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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裏豔陽推開一夜風雨如晦,少年長跪於前,鳳儀灑脫超逸的中年文士袖手立於東山之極,“汝盡得吾之學,卻未明吾之道,此去一別,你我師徒相見之期遠矣,汝當切記,人生於世,事難兩全,得失相佐,勿存一念之執。汝之所欲,聲名乎?利祿乎?勢權乎?天地萬物,其生若浮,其死若休,鑄心為上,籌謀為下,無為外物所累,方得自然之法。”
    李由叩首相應,“恩師之言,孟昔當謹記於心。”
    廣袖臨風,崔廣捋捋頜下飄髯,望著愛徒眉宇之間的冥蒙之色,不覺輕歎一聲,“明心見性,你且去吧,昔吾與唐舉會於湘水之畔,彼曾有言,秦之鼎祚,盛極而衰,非久運之邦。今子入秦,前路難料,須當好自為之。”
    五指摳進掌下濕軟的山泥,少年望著眼前風枝玉骨,出挺風塵的長者,心中一片酸澀,恩師之道,他非是不明,實乃知易行難爾,無欲無求,安存於世?修心尋道,固為問學之本,然其身不立,心無所依,浮生隻在朝夕,朝夕不以問事,何以問心?況世路茫茫,心之一物,徒為負累,但能一世所得,足慰平生,舍本逐末又當如何?他既要聲名,也要利祿,更要連父親也汲汲於求的權勢。更何況,如今有一個人,他確信,以己之能必可輔之以開乾坤大業,對方也定可助他名垂青史,功留萬世,他雖無意效法魏之安陵,楚之莊辛,宋之向魋,但君既有卿卿之意,安能取而不用?
    秦湛覺得跑了一趟楚國,勞心勞力,實在是累得夠嗆,但糟心至極的卻是,那個身邊平日最直來直往沒心沒肺的傻小子卻突然像是病了一樣,整日裏神思恍惚,懨懨不愉。一時間好像藏了無數的秘密,尤其是對他,就連上趕著去跟對方解釋為什麼薑黃遇到堿水會變成紅色,為什麼燃點低的鬆香和樟腦能讓他安然浴火,為什麼一把青銅劍加一條鎖鏈就能招引雷電,殺人於無形……這些往日裏那人追著自己問了無數遍的問題,也隻能得到冷淡尷尬的敷衍和勉強至極的笑容。靠!真的是青春期到了嗎?可來楚國這些天,除了茵茵那個受驚過度還處在自閉狀態誰也不理的小毛丫頭,好像也沒見過什麼美女吧?擱一群跟顏值沒有半毛錢關係的糙老爺們兒中間,就算還有個李由稱得上美如冠玉,但桓睢那愣小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對少年感興趣的樣子。遭了N回冷遇,秦湛也服了氣,好歹他這個太子目前還在崗呢,丫,動不動就給他臉色看,叫他的臉該往哪兒擱?於是,眾人忍著一路詭異至極的氣氛趕回鹹陽,桓睢少言寡語,越發沉默,秦湛憋了一肚子火,李由心知肚明,不疾不徐,袖手旁觀。
    一行歸秦之日,正值秦趙之戰捷報頻傳之時,君上忙於征伐大事,沒有對自家太子在外國的小打小鬧發表任何意見,秦湛也樂得能少挨一頓臭罵,但是脫韁脫成這樣也沒受罰,他隱隱約約也能察覺到,秦王爹肯定是遇到了棘手的大事。
    秦湛料想不差,舉國為戰事歡欣鼓舞之際,嬴政的眉頭卻幾乎未曾舒展過,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暨趙之平陽、武城之後,桓齮率兵進攻赤麗、宜安,趙王遷急命戍守北方的李牧率所部南下抗秦,這一戰李牧名震天下,獲封武安君,秦軍十餘萬將士盡皆戰死,桓齮畏罪,逃奔燕國,君臣見辱。
    如今之所以一直未曾處置桓齮,一來老臣無罪,反頻立大功,論處無由,於法難容,二來,臨陣換將,曆來為兵家之大忌,加之桓齮數戰連捷,將士戰意正酣,貿然召之回師,恐怕軍心浮動,如今秦國雖無一舉滅趙之心,然為震懾山東六國,也為叫秦軍熟悉戰場大敵,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三來,也是對太子的試煉,當初將桓齮長子送到兒子身邊伴學,未嚐不是為了今日,君王護法之心,當誠如日月,重如泰山,堅如磐石,不避親疏,無分貴賤,故而這一戰勝負無關緊要,勝當不論,若然李牧當真如傳言所雲,乃戰神轉世,攻無不克,那麼秦軍敗也須敗得毫發無傷,十萬大秦兒郎,絕不能再度葬身於趙地。
    秦湛看著老爹跟得了抑鬱症一樣焦慮了幾天之後,卻突然說要啟程前去關外大營督戰,鬧得他一時措手不及,秦國本是耕戰相統之國,男人幾乎沒有不能打仗的,老爹也不是頭一回去戰場,可是這是趙國啊,萬一真遇到了那個神乎其神的李牧怎麼辦?
    於是,宮人們無奈了,怎麼君上愁眉不展了這些天剛好,太子又抑鬱了?
    秦湛琢磨著是不是勸勸老爹打消主意,可是國君督戰鼓舞士氣,乃國之常事,朝會之上滿朝文武都沒人說話,他一毫無存在感的太子開口警告老爹戰場危險,不是擺明了叫君上沒麵子嗎?秦湛不傻,勸是鐵定沒用,叫秦王爹多帶些高手?這話估計也白說,國君出行沒有護衛才怪,可是到了戰場之上有毛用啊?按照已知的曆史來說,秦王該是不會有危險,畢竟秦王要是出個什麼事,誰來統一六國?可是他娘的趙高都死了!扶蘇一輩子也沒當過太子,他這一來就坐上了,誰說曆史沒有變數?
    聽聞兒子要跟他一起上戰場,嬴政倒是沒什麼顧慮,儲君知道奮發是件好事,戰場走一趟所獲當比窩在鹹陽宮裏看兵書強得多。
    秦湛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目瞪口呆地盯著二話不說便一口應承下來的老爹。
    秦王難得帶著幾分溫和之色,拍拍兒子的肩膀,“如何高興得連話也不會說了?”
    秦湛無比內傷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他丫到底是親爹不是?難道不應該先表示一下戰場凶險,斷然拒絕,然後秦湛再順杆爬看看能不能勸秦王爹也不要去了,這不待想地就一口答應了是怎麼回事?
    一條天河漂起沉落的星星,李由停在長滿絨花的合歡樹下,望著夜色中坦胸露背抵石礪劍的人,“臨陣磨兵,公子好興致。”
    秦湛聞聲,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看向來人,“踏月觀星,你也很自在。”
    “你若見不得我自在,不如偕我同行?”少年莞爾一笑,滿目流光。
    秦湛略感意外,“使君若無異議,同行亦無不可。”
    “公子多慮了。”
    秦湛聽罷未再多說,久別重逢,李斯父子之間卻出人意料的淡薄,他看得出並非李斯不近人情,實在是這個兒子心思太過深沉,叫人難以親近,好在還有幼子李瑛承歡膝下,加之齊氏淑賢,持家有道,想來作為一個男人,總還是幸福的。茵茵他也放到了李家,雖然小丫頭雛鳥情節作祟,粘他甚緊,但王宮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女孩子成長的地方。
    李由得到滿意的答複,也不再久留,臨出宮苑,他忍不住回頭望向從容專注再度埋首礪劍之人,山有橋鬆,隰有遊龍,扶蘇在前,不見子都。
    又一次坐上顛死人不償命的國君專屬駟馬王車,秦湛覺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本就夠心塞了,路上得閑的秦王爹還時不時跟他講論兵事,講就講吧,坑兒子的還提問!古人打仗,他會真懂才怪,印象裏的戰爭,先進一點的,氫彈導彈原子彈,落後一點的,飛機大炮衝鋒槍,這跟戰馬盔甲長矛壓根不沾邊好不好?
    秦湛心裏有事,實在沒心情就嗯嗯啊啊應幾句,難得興致高昂的秦王居然發現自己被敷衍了,立時一巴掌拍在兒子腦袋上,“嬴扶蘇,把寡人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秦湛欲哭無淚,他早就跑神不知跑哪兒去了,哪聽見老爹說什麼,抬手揉揉被對方不輕不重卻已然拍得發懵的後腦,“阿翁,我顛得腰都快斷了,想起要打仗,嚇尿了都,哪兒還有精神聽你講兵道?”
    聽見兒子如此沒出息的說辭,秦王難得沒有黑臉,反倒將手邊的靠墊遞將過去,“瞧你那點兒膽子!山東六國都道秦王是虎狼之君,寡人真怕到你這裏墮了我秦人的威名。”
    秦湛領情地給後背加了一塊墊子,聽著對方憂心忡忡的話語覺得有些沮喪,“阿翁,我真有那麼差勁嗎?”
    “想你阿翁似你這般年紀之時……”
    “君父你又來了!”秦湛聽老爹又要提起自己的光輝曆史,連忙萬分崩潰地大歎一聲,這能比嗎!要不你怎麼是千古一帝秦始皇,我就是一個自己抹脖子的蠢蛋呢?
    嬴政看著兒子一臉苦色,頓時哈哈大笑,其實他原本想說,想你阿翁似你這般年紀之時,倒真不如我兒睿智沉著,可是見對方這副有苦說不出的無辜模樣,還是龍心大悅地將後半句收了回去。
    蒙毅放慢了馬速,招呼身後忽快忽慢的少年,“你若不善騎,乘輿便好。”
    李由雙腿夾緊馬腹,穩住坐騎,“不必。”
    蒙毅擺手道,“無須如此緊張,趙國數敗,此戰無慮,我等跟在公子身邊,聽戰即可。我能隨軍,實因有軍職在身,故而王離,桓睢雖在將門,卻隻能留在鹹陽巴巴觀望,你在此地,尚不觸法,卻於理相悖,如此更當謹慎。”
    少年點頭應下,卻不知未來君王,一生業火,自此燎原。

    作者閑話:

    作者是個不愛說話的話嘮。。。不想說話,慢慢填坑(^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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