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慰、安全、滿足，所有的情感同時湧上心頭，我一把將他抱住：“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強製被壓迫的軟弱也包圍了我：“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我的寶貝我的軍醫大寶貝……”
    這一刻我明白了什麼叫恐懼，抱著熟悉的身體，呼吸著軍醫身體的氣味，我整個人軟了下去。
    “三哥，小子在這呢。”軍醫喊了一聲從我懷裏掙脫將疲軟的我拖到坑邊上靠好，然後擰開了水壺直接將水倒在我頭臉上：“怎麼……”他的話沒說完眼淚就掉出來了：“小子，你，你的臉怎麼變這樣了？”
    那顆子彈從鼻梁邊沿擦過，掀翻了眉骨和額骨，留下一道深深的血槽，我破相了。
    這條猙獰的傷疤陪伴了我一生，我的形象很快被島賊情報特務獲悉，以至於後來再不能跟軍醫一起參加任何行動。準確來說，我已經失去了潛伏的條件，除了收發電文，完全一無是處。
    “還好沒傷到眼睛……”軍醫很快恢複情緒，迅速翻開了急救包，掏出繃帶和紗布簡單為我包紮好，頃刻間將我變成了獨眼龍。
    後來我知道了他們殺回馬槍的真正原因，軍醫用槍頂著自己腦袋以死相逼。我更清楚情聖也是借機下台，否則軍醫那點小把戲誰會看不穿。馬上就要見他爹了，他舍得真死嗎？
    軍醫充分發揮了神槍手的功能，遠距離打掉機槍手，外加幹掉四五個島賊。情聖跟老三他們一擁而上，聯合三叫他們，一起將十幾個島賊消滅在原野上。
    除了我甚至沒有別的傷亡就取得了勝利，我被老三架著拚命趕路，夜色完全籠罩下來我們終於到達無人村。
    經過這一仗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個真理，軍醫才是我們的保護神，他那杆百發百中的槍隻要還在響就代表著無盡的希望。
    任何人如我那樣在生死邊沿兜過一圈都會膽寒，我並無例外。老三將我扶了一路，一來是突然少隻眼睛走不穩當，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真正腳軟了。
    如果不是我會搗國話，如果不是那個島賊稍微有了猶豫，此刻我已經是具屍體。跟綁在青藤上的後生和落（la)在寶定城的戰友一樣，死在荒郊野外暴屍異鄉。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有死神如此接近，上次是南平溝那一仗。腦袋裏混亂的想著父親母親，想著犧牲的夫子，想著我年輕的四哥，想著身邊消失的弟兄。我走著，被生死兄弟拖著奔走在黑暗的原野上，突然醒悟，這條路無論遠近，奔向另外一個未知的死亡。
    隻是這個死跟死有巨大的差距，我望了一眼周圍還活著戰友，默默的祈禱別跟汾南伢的十九路軍一樣為死而死。
    我在恍惚中被丟在土炕上，然後大家圍了上來：“小子，你咋的了，腳又沒得事怎麼站不穩呢？”諸如此類的調侃送入耳朵，我終於緩了過來。
    我的戰友，他們通常用這般詼諧的口吻表達自己的關心，他們不會輕言軟語不會溫柔嗬護。但聽著這些話，我卻非常清楚大夥擔心我。
    無力的擺擺手看了一眼時間：“軍醫呢？還好吧……”接著我醒悟過來，軍醫再不需要戰鬥中差強人意的庇護了。他救了我，也救了留下阻擊的三叫和另外倆個人，自己毫發無傷。
    “我很好。”他盤膝坐在我身旁：“情聖讓大家歇息一會提前半小時再去約見地點，我來給你縫合傷口。”
    努力的支撐身體靠在炕沿上，我揮手示意大夥都出去：“軍醫。”我拉過他的手摸上我受傷的額頭：“知道嗎？那一槍原本是指著這的。”
    軍醫的手震了一下：“你又胡鬧。”
    “沒，這次真沒有。”我將臉埋進他盤膝之間：“我嚇壞了，真的……這一路我腳都是軟的，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走到這來的。”
    在他的麵前我暴露出所有的軟弱，渾身軟作一團，雙手死死的揪著他的衣衫。
    靜靜的聽完我的敘述，軍醫的手落在我背上：“呂鳳山我恨你。”屋子裏靜了好一陣，他才又說：“如果你今天真死了，我會恨你一輩子，呂鳳山。”
    軍醫的聲音透著深深的傷感：“我的確想見父親家人，但你同樣是我心中至關重要的存在。”他的手摸在我受傷的半邊臉旁，輕輕的用手指撫摸著：“若是你有個什麼，我……”
    將縮成一團的自己舒展開來，我知道他不能說出我死了他不見他爹，或者說見到他爹也不開心，這樣的話當兒子的不能講。但是他鐵定在今天晚上會失魂落魄，這個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