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弦推開宿舍門，這高興勁兒憋了一路回到宿舍終於能毫無保留地發出來了，他哼著歌扭了兩步秧歌，蹦躂到了桌邊，嫌不過癮，又按著節奏在桌上一通猛拍，拍得在上鋪躺著看書的豆豆一個顫抖書掉下來砸了臉。
    豆豆大名李楊鳴，剛入學那會兒，李楊鳴他媽媽跟著到寢室幫整理，豆豆長豆豆短的，他們就也跟著喊了。其實要是不論長相，單從身高來看，豆豆和林樂弦個頭差不多，在S大曆史係也能算入帥哥行列。
    “路上撿錢了啊？這麼高興。”豆豆連頭都懶得抬，林樂弦這一高興就發瘋的性子他們早就習慣了，而且能讓林樂弦高興的事特別多，比如有時候食堂打飯的姐姐多給半勺菜，林樂弦都能高興得咧嘴笑到牙根。
    林樂弦這會兒心情特別的好，因為剛才他遇見張蘇乾了，就在體育館南邊，而且張蘇乾還對他笑了笑打了招呼。
    他們現在關係已經從陌生人變成能打招呼的認識的人了。張蘇乾對男人喜歡男人這種事並沒有表現出嫌惡或是排斥，盡管被那樣拒絕過，但林樂弦已經覺得相當幸運。
    同宿舍知道他喜歡男人的，就大奔一個。在這些事情上大奔一向心大，自己的好兄弟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或者甚至不是人，他都沒所謂，反正他的立場就是站在自己的好兄弟這邊。
    宿舍門“砰”一聲悶響被一屁股頂開，不用回頭也知道會用這種姿勢進門的也就大奔一個了。
    大奔進來就看見林樂弦一個人坐在桌子邊上笑得停不下來，就問：“樂樂，你樂什麼呢？”
    林樂弦舉起右手，對大奔喊道：“Comeon，baby!Givemefive！快！”
    大奔很聽話地一巴掌就上來了。
    一掌拍得挺響，不過林樂弦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被拍了一手的水，他掐住自己的手腕哀嚎一聲：“靠！大奔你的手怎麼是濕的！你這剛大號完回來的吧？”
    大奔回了他一個嫌棄的笑容，“別這麼看老子，便後要洗手，老子衛生習慣很好的好嗎？”
    林樂弦怒吼一聲撲上去把一手的水都擦在了大奔的背上。
    然而幸運的上午過去了，下午就不那麼幸運了。一點半，林樂弦背著書包打算去圖書館，卻在宿舍門口被兩個女生攔住了，一個雙馬尾JK服的女生他見過幾麵，另一個短發的女生他挺熟的，都是動漫社的，短發女生是cosplay部的部長。
    林樂弦完全忘了這茬兒了，這茬兒還挺大，他上星期答應了參加這周周六的一個活動。可能因為本來就不太想做，於是幹脆就忘掉了。
    “小林你這是忘了嗎？是忘了吧？就是忘了對不對？”短發女生湊上來道。
    林樂弦立即低頭誠懇道歉：“學姐，對不起，我是真的忘了，但看到學姐立刻就想起來了，真的。”
    大一隨手填了資料加了動漫社之後，林樂弦一直安心做著他的潛水社員，直到這學期，動漫社社長可能是麻將打膩了，閑心大發去翻社員資料，在資料上看到了林樂弦的一寸照片，覺得此人長相俊美頗有coser潛質，立馬就把林樂弦從深水裏撈出來丟進了cosplay部。期中考後的一周，動漫社社慶掛出來的海報上就用了林樂弦cos羅潔愛兒的照片，結果排票隊伍從體育館外的人行道這頭排到了那頭。
    物盡其用才不至於暴殄天物，林樂弦又被威逼利誘著答應了參加動漫社和漢服社聯合的一個活動，當然，主要還是利誘，比如燒烤店的打折券什麼的。
    其實隻是cos也還挺好玩的，但林樂弦特別想逃避的是，這一次讓他cos的是一個長裙曳地的禦姐。
    這個活動在體育館東麵的露天小廣場上擺了個台，還邀請了很多其他高校的社團參加，說來大概算是個古風漢服cos的大型走秀。
    體育館裏社團臨時借來的形體室，林樂弦剛換完衣服坐下，就見部長學姐跑了進來，滿頭大汗的，說是道具上出了點問題，有一箱道具落在七教樓的社團活動室了，挺沉的。他們向物業借來搬道具設備的三輪車還在，但她走不開，一時也找不到人過去。
    妝娘還在幫別人化著妝，大概還有一會兒，林樂弦就自告奮勇去了。撩著裙擺跑出門他才想起來，自己身上是穿著長裙的，而他還沒有化妝。
    不過再怎樣自己這張臉也還是帥的，借來的三輪車其實推著比騎還要快，他幹脆大著臉一手撩著裙子一手推著三輪車撒開腿往七教樓就跑。
    七教樓年紀挺大，樓前麵有自行車棚，停了滿滿好幾排自行車，林樂弦跑得有些急，拐彎的時候碰到了一輛自行車，車倒了把他的腳給砸了，而且是正正砸在腳踝上。
    “咚”一聲腳踝骨頭被砸，林樂弦立馬疼得飆出淚來。
    “林樂弦？”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
    林樂弦瞬間就辨認出了這是張蘇乾的聲音，他難以置信地轉回頭去，再疼也立即咧嘴笑了起來：“張老師好。”
    張蘇乾有一瞬覺得這笑容簡直比一路上劈頭蓋臉的日光還要晃眼，不過也隻一瞬。幫林樂弦把倒了的自行車給抬了起來，視線在他被砸紅的腳踝上停留了兩秒，問道：“你還好嗎？”
    “還行，總感覺腳踝給砸碎了，不過肯定是沒有……”受寵若驚之下林樂弦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彎腰往腳踝上一摸，疼得他又一呲牙。
    “你接著要做什麼？”張蘇乾問他。
    “我，上去搬個東西下來，有東西落在社團活動室了。”林樂弦說道。
    “需要我幫你麼？”張蘇乾問。
    “如果您方便……需要！”林樂弦舌頭拐了個彎，本來習慣地還想客氣一下，還好及時刹住了。他很明白，麵對張蘇乾，客氣是沒用的，不如就大著臉按著自己的期望老實說。
    張蘇乾勾唇笑了笑：“那走吧。”
    上樓梯的時候，張蘇乾問：“一會兒你要表演麼？”
    林樂弦說：“嗯，是，就體育館邊上那個活動，動漫社和漢服社一起辦的。”
    一箱道具搬到三輪車上放好之後，林樂弦再磨蹭著不想走也不行了。然而就在他扁著嘴打算道謝離開的時候，張蘇乾手搭在了三輪車的把手上，對他說道：“我跟你一起過去，一個方向。”
    這又一個驚喜砸得林樂弦猝不及防，跟著張蘇乾都走出去好幾步了，才想起來說：“還是我來吧，我腳不疼了。”
    張蘇乾轉頭看他一眼，“你裙子拖地了。”
    “……哎！”兩秒之後林樂弦反應過來，趕緊把裙子往上撈。
    張蘇乾笑了笑，“你就提著裙子吧，別再弄髒了。”
    “那……就麻煩張老師了。”
    林樂弦客氣完，視線毫不客氣地盯住了張蘇乾握著三輪車把手的手，那指關節弧度真的好看。不過他膽子暫時還不夠他去摸老虎胡須的，隻能想想。
    走到體育館北邊的時候，張蘇乾在一張掛在兩棵樹中間的大幅海報前停了腳步，林樂弦也跟著停了，是那幅動漫社社慶的宣傳海報，暫時還沒撤走。
    海報上銀發的羅潔愛兒，張開的純白天使羽翼之下，尤其那雙張狂而淩厲的眼，美得令人震顫心驚。
    “你很美。”張蘇乾注視著海報上的他說道，稱讚完沒幾秒，在林樂弦的高興勁兒才起來的當口，轉頭看著林樂弦又特別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但是，真的沒戲。”
    林樂弦感覺蹦到嘴邊的一顆小心髒又冷不防被一箭射穿在了肺上，整個胸腔都是疼的，嘴裏小聲喃喃：“我又沒有要表白！你這抽得什麼瘋啊……”
    張蘇乾微笑著看著他，“那，是我對不起了。”
    “你……”林樂弦扭頭撇了撇嘴，“要不，你再多誇幾句唄，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小心靈。”
    “你的美，”張蘇乾立即張口道，“美得顧盼生……生什麼來著？”
    林樂弦剛一個大起大落摔得他小心髒疼，整個人還是懵的，“額……顧盼，顧盼生煙？”
    “嗯，你美得顧盼生煙，”張蘇乾說道，說著自己樂了起來，“哈，是顧盼生姿，不過顧盼生煙說起來比顧盼生姿要順口多了，是不是？”
    林樂弦愣愣地看著張蘇乾被自己逗樂的樣子，他感覺自己和張蘇乾都是挺能自娛自樂的人，隻不過兩個人自娛自樂的方式好似有點微妙的不同。
    “張老師平時都這麼自己樂的麼？”他沒忍住問。
    “是啊，不然生活多沒勁。”張蘇乾說道，“你想說什麼？”
    林樂弦特別認真地看著張蘇乾說：“一個人的話就隻能自己一個人樂，兩個人的話就不用自己樂了。”
    反正說不說都會被拒絕，不如就死乞白賴地說了。林樂弦感覺自己已經將麵子這種東西破釜沉舟，至於置之死地有沒有後生，他沒資格也不敢想。
    張蘇乾看著他，倒也沒有退避沒有閃躲，那雙墨色的眼瞳中也沒什麼波瀾，隻說了句：“有道理。”
    林樂弦沒想到張蘇乾會這麼回答，“那不如……”
    “不如什麼？”張蘇乾問。
    “算了，你要再拒絕我一次，信不信我立馬躺地上給你哭。”
    張蘇乾搖頭笑了笑，“你行。”
    活動結束回到宿舍，卸妝卸一半被自己的憂思愁緒困住了的林樂弦瞪著麵前的折疊鏡，長長歎了口氣。真是空有美人半麵妝啊。
    豆豆和小飛又去網吧了，宿舍就大奔和他兩個人。大奔從上鋪探出頭來：“樂樂，我說個事兒讓你高興一下唄？”
    林樂弦半天才給了個回應，特別的有氣無力：“你說。”
    “我爸媽又出去旅遊去了，一走一個月回不來，要不要來住幾天？”
    林樂弦過了幾秒才嘿嘿嘿笑了起來，一笑就停不下來。
    大奔又探出頭看神經病似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快別笑了，趕緊把你的妝卸幹淨了，不然豆豆小飛推門進來得給你嚇個半死。”
    大奔家裏在省城也有兩套房子，一套直接掛的大奔的名字，不過他爸媽不讓他住外麵，覺得住宿舍比較鍛煉人，所以大奔的那套房子現在是出租狀態。另一套，在大奔到省城讀大學之後，他爸媽現在常住著，平時假期喊大奔拉著林樂弦一起過去吃點好的住兩天。
    複式的二樓挺像個獨立的小單元，小廚房連著小客廳和衛生間，然後挨著大奔的臥室就是一間客房，林樂弦平時來了就住這兒。一來二來再三來的，客房衣櫃裏放了大奔媽媽給林樂弦買的大奔兄弟款睡衣，倒有點兒像是他專用的臥室了。
    林樂弦早晨醒來就直奔廁所，但門關著，大奔在裏麵。大奔的臥室就有廁所，不過估計是又被什麼窗戶外邊飛進來的蟲子嚇到了，才跑到外邊的廁所的。不過這貨挺良心的，把牙杯牙刷什麼的都扔出來在小廚房的水槽邊上放著。
    小廚房的水龍頭沒熱水，也沒有熱水器在邊上可用，他隻能往牙杯裏倒開水壺的水，倒完了放在水池邊上，往牙刷上擠了牙膏就往嘴裏塞。
    昨晚他又夢見張蘇乾了，內容麼，顛來倒去相當的不可描述。他後來好像還哭了，不過不是因為不可描述的事情，而是因為事後張蘇乾說了什麼話。雖然記不清，但那種羞恥與放蕩之後，忽然又心悸難過起來的感覺，還在他迷迷糊糊的腦子裏攪和著。
    估摸著刷了有兩三分鍾，林樂弦“噗”一口把混著口水的沫兒全吐了，接著端起牙杯就把水往嘴裏倒要漱口——
    “噗！！！！”
    靠啊，他忘了兌冷水，這他娘的是開水！
    嘴巴猛地一燙，他條件反射地就把剛入口的開水全部吐了出去，燙傷的疼痛過了兩秒才傳來，手忙腳亂地擰開了水龍頭一下擰到最大又被衝出來的水濺了一臉，趕忙關得小了一點伸手鞠了一捧水就去洗嘴巴。
    涼水洗了半天才緩下來了。
    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好像沒有很嚴重。他暗罵了一聲傻X啊，無奈中又有點窩火，這已經是他這些天來的第三次了，刷完牙直接拿起開水就漱。
    還真是他娘的魂不守舍。
    林樂弦拍著廁所門對裏麵吼：“我去樓下廁所了啊！然後我出門買個早餐再回來！”
    “鑰匙在鞋櫃上麵！”裏麵傳來大奔回應的吼聲。
    “知道！”林樂弦吼完就順著螺旋木梯一步三階跑了下去。
    林樂弦起得不算早，外邊的空氣已經有些暖了。他一路小跑到了小區門口，門口一家早點攤的豆漿油條還挺好吃的。
    排隊的人已經不多了，林樂弦沒多久手上就拎了一大袋豆漿油條包子燒麥什麼的，大步往回走，不過沒走幾步就走不動了，因為他在小區門口看到了張蘇乾。
    張蘇乾正在和門口的保安聊天，視線正好對著這邊，大概是剛才就注意到林樂弦了，看到林樂弦發現自己，勾唇笑了笑。
    林樂弦猝不及防，感覺張蘇乾的這一笑就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給勾走了三魂六魄，他腳踩著軟綿綿的雲朵走到了張蘇乾身邊。
    正想問張蘇乾為什麼會在這兒，就聽張蘇乾先問道：“你家在這兒？”
    “不是，是我朋友家，就上次見過的那個大奔，他家在這兒。我就過來借住幾天。”林樂弦說道，“張老師呢？家在這兒嗎？”
    “不在。”
    “那張老師是來找人的嗎？”
    “我替我大姨來看看他兒子。”張蘇乾說道。
    不知怎麼有一瞬林樂弦感覺張蘇乾的眼神有點兒淩厲得嚇人。以他們現在的關係，還不到問親戚什麼的事的程度，林樂弦也就不再問了。最早在“踩貓尾巴”聽到老板提及過張蘇乾的大姨，看起來張蘇乾和他的大姨關係應該挺好的。
    兩人一起往小區裏麵走的時候，林樂弦糾結了半天還是壓低了聲音對張蘇乾道：“那什麼，我那朋友不是。”
    雖然張蘇乾應該壓根就不會多想他的事，但他還是以防萬一，覺得還是解釋清楚了比較好。
    “不是什麼？”張蘇乾轉頭看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gay。”林樂弦說道。
    “哦。”張蘇乾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走了幾步忽然停住了，轉過身來看著他。
    林樂弦莫名緊張起來，一顆心砰砰跳得就要失速。他感覺張蘇乾大概又是要說什麼拒絕他的話了。
    “你……”張蘇乾張口，半天還是輕歎了口氣，“算了，還是不說了。”
    沒聽到拒絕，但林樂弦一顆心還是哽在喉嚨口咽不下去，“張老師，你剛才是又要說之前說過的沒戲的話嗎？”
    “你已經知道我的態度，我就不再多說了。”張蘇乾說道。
    拒絕的話聽了不止一遍，就是傻子也知道了。其實這樣挺好的，要答案立刻就有答案，一秒都不用等，一刀下去斬個痛快。
    可這都好多刀了，刀刀錐心刺骨的。林樂弦其實一直覺得死纏爛打的那種挺煩的，但現在換成他自己喜歡人家了，那種對方一個笑容就能點亮他整個世界的感覺，又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了。
    他林樂弦不是那麼薄情的人。可他也不是那種讀不懂空氣的人。他是真的想好好喜歡一個人，可是還沒來得及努力多少，才剛剛要靠近一點，那層窗戶紙就被張蘇乾給捅破了。
    如果他是女孩，會不會待遇稍微好一點？也不知道張蘇乾和他的那個相親對象後來怎麼樣了，當時看張蘇乾的樣子應該是不喜歡那個女人的……但張蘇乾會喜歡的還是女人。
    是真的沒戲了麼？
    林樂弦忽然覺得鼻子一酸，隻好抬手摸了摸鼻尖，拍了兩下臉，他不能再哭一次丟臉了。
    “張老師，你……討厭gay嗎？是不是會……覺得我惡心？”
    張蘇乾看著他，黑色的眼瞳裏明明淨淨的，沒有一絲閃躲，“不討厭，不惡心。”
    “那張老師，能接受嗎？”
    “能。”張蘇乾說道，“不管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不管什麼性向，都是正常的。”
    “那我們能先做朋友嗎？”林樂弦問。
    “把‘先’字去掉。”
    “啊……？”
    “能，我們能做朋友。”張蘇乾說道。
    林樂弦紅著眼眶咧嘴笑了起來：“好。”
    

    作者閑話：

    晚上牙疼得感覺半邊臉要腫了，這會兒倒是還好了，可能是夜深了牙齒也要睡了吧，哈哈，晚安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