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外間，陶玄卿已到香幾旁坐定。花石安一麵過去挨著坐下，一麵和陶玄卿閑話。陶玄卿又拿來一個精致的小匣子。
    “你之前說的可是這個？”他打開匣子說道。
    花石安定睛看去，原來裏麵放了一顆漂亮的雲山靈珠子，當下心內驚喜異常。原來在飯後同陶玄卿回院子時，路上隨口提起前些日子錯失一顆靈珠的事。陶玄卿又細細問他詳情，發覺自己正有一顆珍珠和花石安提到的相似。他在這個世界隻有十幾年的光景，眼界見識並不廣遠，從幾年前生辰得到此物，一直也不清楚它的用處。說起這雲山靈珠子，一般修士也是認不得的，隻當它是附有靈氣的大白珍珠。花石安因為不知名因素重生一次複一次，兜兜走走在這個小世界已是有九百年時間，是以知曉這是個難得的寶貝。他麵上語中都帶著欣喜，問道：“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是一個表叔送的。”陶玄卿答道。這個長輩是出了名的吝嗇，也不知他是否曉得這是好寶貝。陶玄卿合上匣子推給花石安說道：“你收著。”知道他平素的性子，花石安也不客氣，道謝後收下。兩人又說了一些話，陶玄卿也就回去休息了。
    靜夜裏各自歇下。
    次日清晨，枝上雀兒啾啾啼囀，明媚的陽光擠進剛剛打開的窗牗。陶玄卿到院子裏的石桌前坐等花石安洗漱出來後，帶著花石安到上廳進早膳。等諸位長輩離開後，陶玄卿也帶著花石安出門了。芙蓉城裏人物繁阜，百業興盛，物華天寶。走在街上，很容易讓人眼花繚亂。如今城中有一酒樓，名卯星樓。卯星樓是文人雅士把酒吟詩之處，也是天涯遊人的飽腹歇腳之地。閣樓內裝飾有的華麗而不輕浮，也有的雅致而不寡味。有彈唱的藝伎伶人，卻不做媚俗的娼亂之事。這地方倒也特殊，其背後傳言是有修仙之大能者掌管事務。此間細節不用贅述。現下，這酒樓內最好的雅間裏，有一位美人，鵝蛋臉，桃花麵，月白大袖衫。美人麵對一位英俊的青年，劍眉星目，身著墨色交領窄袖。兩人靜默手談。美人秀唇微彎，俊郎眸眼含笑。細細看去，二人神態相仿，室內氤氳溫柔。
    少頃，門外傳來腳步聲，幾人陸續進來。卻原來是剛從陶家出來的薑明潛幾人。
    “林島主，溫前輩。”
    美人林濃月放下手中白子，溫言細語道：“幾位請坐。”話音未落，四個紅衣侍女從外麵捧上茶酒點心，又依次給剛來的客人滿上熱茶。
    芙蓉城外，一片十裏荷香，零星散落著一些悠然閑人。其間，有幾個少年郎君，著衣光鮮，樣貌甚好。一個圓臉少年對同伴說道：“花公子也真是好運氣，昨日下了一場大雨，把連日裏的悶熱都給壓下去了，這裏的花也端的好好的。說不定正是要等著花公子來瞧它呢。”另一個寬肩高大的少年也接著說道：“前些日子，確實是有些悶熱。昨天的風雨都是挺大的，這裏卻沒有影響。”花石安以微笑回應，心裏知道這些花都有吸收靈氣，風吹雨打自然可以扛過。
    又有一個容貌十分出色的說道：“這就說明了玄卿賢弟和花公子都是有福之人。咱們也順帶沾了光。”說完，前邊兩人又再次來打趣說笑。
    陶玄卿未說話，徑自帶著花石安走前麵去了。
    “唉，這倆人是要羨煞我們哩！”圓臉的少年歎道。
    同伴笑道：“我記得上個月伯父給你說親了吧。”另一人也附和笑說：“聽說對方嫻靜淑雅，說要羨慕的隻有我和阿筠了。”
    “紅娘嘴裏哪個不是嫻靜淑雅的姑娘，斯文知禮的雲郎。”圓臉少年說著又是一聲歎息。
    “怎麼，你見過了？”
    圓臉少年也不回答，一臉糾結，隻說了一句：“一言難盡啊。”
    “瞧，他也不說明白，扔給我倆猜去呢！”
    高個子正色寬慰圓臉少年，道：“你現在憂鬱也是無用，倒不如再打聽打聽，如果確實不遂心，再找我們給你出個法子。隻是不要平白辱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圓臉少年調整好情緒，麵上綻開笑容，嘻笑說道：“正是如此。現下咱們正該看看這淡妝濃抹的美景，其他事情之後再說。”
    三人向前望去，隻見前方陶玄卿和花石安轉過一個拐角，消失在花蔭處。
    這片香荷裏，有廊橋亭台，亦有芭蕉伴篁竹，紫薇領茉莉，百合圍萱草。明媚鮮妍，怡人悅心。
    “哎呀，玄卿賢弟打算甩掉咱們幾個呢。”
    “人家要去培養感情，你就不要去湊熱鬧了。”
    原本是陶玄卿、花石安和他三哥陶真卿一起來的，陶真卿一到十裏荷香就去會友了，留下陶玄卿和花石安兩人一路，沒有料到途中會碰上這三人。他和這幾個關係很好，招呼上就同行了。先時還興致很高，樂意陪同，隻是過了一會兒便察覺到三人的加入讓花石安有些拘謹。信步走到一處拐角後，一時興起，拉著花石安快步前行，左拐右拐，後麵三人便找不到了。
    小徑上隻有他兩個人，不知不覺間相處也更加隨性親密。一路上奇花異卉你說一二種我道三四株，也談了些各自去到哪裏見過哪些異寶靈植、風土人情。
    “以前姬島主在琵琶湖邊開了一片花圃出來，隻是還沒等開花，就被阿呆吃了。”花石安慢慢回憶前幾年的事情，說起琵琶島上的生活，不禁心裏愉悅。阿呆是琵琶湖裏的靈獸，形似大鯢，有六歲孩童的個頭大小，叫聲亦似嬰兒。
    “我聽二哥說阿呆也要當父親了？”
    “嗯。上個月才發現青青懷孕了，還有梅嫂嫂。”
    “梅嫂嫂也有喜了？”陶玄卿見花石安點頭，又說道：“二哥倒沒有提過這事兒。”
    “是二哥離開之後才傳出的消息。”
    “難怪。”
    二人一麵說一麵走，微風攜帶甜香從身旁經過，隱隱約約有琴音入耳。“我們去那邊看看。”陶玄卿準備循琴聲而去，走了幾步轉過一翠屏，前邊有一座水榭，裏麵撫琴者背向他坐著。陶玄卿看那人一身白衣，背影瀟灑高大，琴聲流水悠悠令人心醉，他心裏生出一些敬意。正打算邁步向前，胳膊被人拉住。陶玄卿回頭隻見花石安麵色不太好看。
    “四哥，我們回去吧。”花石安低聲道。
    陶玄卿擔憂的看著他，道：“是哪裏不舒服？”
    花石安眼神閃爍，轉瞬又看著陶玄卿說道：“我沒事，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去那裏。”
    “好。”陶玄卿看他神色異樣，心裏擔憂，不再過問原因，帶著他往回走。行了一段路，花石安臉色稍微平緩下來。
    “好一點兒了？”
    “嗯。”花石安對陶玄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擾了你的興致了。”
    “沒關係。”又看著他眼睛說道：“等你想說了就告訴我。”
    花石安呐呐道：“好。”
    “回去還是去別的地方？”
    “去找三哥吧。”
    “走吧。”
    陶玄卿帶著花石安走出花叢，再走過曲橋，又過穿山遊廊，也不知過了多久，行至碧綠閣。花石安訝異道：“我前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閣樓呢。”
    “這是兩個月前才開張的。”
    一進碧綠閣就有個矮小的年輕瘦子堆笑迎上來作揖道：“四少爺，小公子！三少爺在樓上雅間，這邊請！”說著領他二人上了樓。矮瘦子將人帶到一處後，說道：“四少爺，就是這裏了。”
    “嗯。”
    這雅間門上有“梧桐”二字。陶玄卿扣了幾下門。
    “三哥。”
    少頃，一個人打開門，見陶玄卿和花石安，拱手見禮：“陶四少爺，花公子。”側身讓他們進來。
    陶玄卿和花石安進到雅間。除屏風外站立的三兩個侍者外，裏麵坐著五個人。其中三人正是之前同行的人：一個青色長衫麵如冠玉，一個素白衣裳臉微圓眼睛大，還有一個藍衣俊顏眸轉風流。第一個是江秀之，第二個叫楊景益，第三個姓簡名筠。三人皆是十七八的年齡。另有兩人：一個穿著藍灰色衣衫瘦高身材，是文成進，才及弱冠。一個是靛藍交領夏衣和陶玄卿七八分相似，桃花眼，高鼻梁，薄嘴唇，正是陶家三少爺陶真卿。見陶玄卿進來，陶真卿笑說：“才剛說起你兩個，這就來了。”
    “三哥，文兄。”
    這邊陶玄卿過去和文成進拱手見禮，寒暄一番；那邊陶真卿帶著花石安坐下喝茶。之後陶玄卿回到花石安身旁，挨著他坐下。
    剛一坐下，簡筠便湊過來低聲笑問：“玄卿也忒不老實了，說說撇下我們三個去哪兒幹啥了？”
    “四處走走看看罷了。”陶玄卿淡淡回答。
    “玄卿賢弟，我們幾個今天立了個規矩，你也得知道才是。”文成進說道。
    “是什麼規矩？”陶玄卿問。
    “但凡今日進了這屋，必須先喝了這杜康酒，再填了這薛濤箋。”簡筠慢悠悠的接道，執壺倒酒，笑意滿盈。另一邊，江秀之把薛濤箋遞過來。陶玄卿拿了一張起來，桃花色箋紙上印有“菡萏”二字，下角並有花朵紋飾。
    “以箋上所有之物作心中所想之詞。”文成進解釋道。
    “可否作詩？”陶玄卿問。
    文成進笑答：“今日作詞，明日吟詩。”
    “既是今日的遊戲規則，那玄卿就獻醜了。”陶玄卿說完喝了剛滿上的酒，又取筆蘸墨，當即“揮筆如流星”。作清麗小詞，描芙蓉仙姿，得澤芝神韻。
    

    作者閑話：

    唐·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
    宋孟元老《序》：“太平日久，人物繁阜。《東京夢華錄》
    《贈張旭》唐·李頎：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