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楊坐在書桌前，手裏握著筆，桌上是攤開的信紙。自從晚訓練結束後，他就一直這樣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個雕像。
    向毅第十二次悄悄走到桌旁，想偷瞄周楊寫了些什麼，可他看到的仍舊隻是一張白紙。
    宿舍分配采用的是抽簽方式，周楊和向毅一個房間，姬嚴和曲奇一個房間，孫蔚和黃小強一個房間。
    自從正式入隊以來，向毅的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因為他壓根沒想到他會被分配到爆破組跟閻王練爆破，他更沒想到閻王這個平時凶神惡煞，以折磨他們他們為樂趣的變態居然是個爆破高手，這簡直顛覆了他的三觀，不要說向毅不信，就連周楊他們也不信。可事實就是如此，正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大老粗一樣的閻王居然有顆七竅玲瓏心，各種內部結構嚴密精細的炸彈地雷在他手裏跟玩兒似的，他能翹著蘭花指坐那兩個小時不動，就為了給地雷安裝一根頭發絲一樣的引線。
    被閻王操了幾天，向毅整個人跟打了雞血似的，以前喊著要幹死閻王，現在人前人後腆著臉跟人屁股後頭師傅長師傅短地叫，把閻王叫得臉上都開了花。
    “周楊，這張白紙上到底畫了什麼，你都看了一個星期了，看出點什麼來沒有？你告訴我，讓我也看看唄！”向毅邊說邊把頭湊過去，伸手作勢要拿紙。
    “向毅，你的遺書留給誰了？”周楊突然問。
    “啊？”向毅似乎沒想到周楊會突然說話，他連忙收回手，“我啊，我就瞎寫寫，咱還沒娶媳婦兒呢，老子還是處、男，老天爺哪就那麼容易讓咱死在戰場上，你說是吧？”
    向毅特意強調處男兩個字，周楊想起向毅曾經在基地裏捉到一隻老鼠，非要研究是公的還是母的，得知是母老鼠後，將它好吃好喝地供了一個星期，周楊失笑。
    “你笑什麼？哎？你不會到現在還沒寫呢吧？”
    周楊收起笑容低下頭，依舊怔怔地看著桌麵。
    周楊寫不出來，不是因為矯情，而是不知道該寫什麼，也不知道把遺書留給誰，人生的第一封遺書，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扔了。他們問過淩峰，沒有任務為什麼要寫遺書，淩峰告訴他們，很多時候，任務緊急，是沒有時間給他們寫遺書的，所以提前寫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能一輩子用不上最好，但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屍骨無存，他希望他們能給自己的親人或愛人留下那麼一兩句話。
    周楊想到了一些人，有自己的養父，有曾經鐵三連的連長吳斌，有曾經的戰友，還有淩峰。
    想到淩峰，周楊又不禁想，既然每個人都會留一封遺書，那這個男人肯定也寫過，那他的遺書寫給誰了，又寫了些什麼？
    周楊抬起頭看向窗外，宿舍窗戶正對著後山，雖然遠，但周楊依稀能看見山的輪廓，和群山一起在月光映襯下，仿佛是被濃墨潑出的水墨畫。冬天的山裏寂寥，無聲，但周楊卻仿佛聽到了金戈鐵馬的聲音，肅殺之氣盈滿整個基地，那是英雄們的喊殺聲，如同這個冬天一般悲愴。
    周楊緩緩下筆……
    既然進了雪狼，那就不可能永遠隻是訓練，不管怎麼樣，第一次總會到來。
    淩晨1：20，哨聲吹響，一聲長哨，五聲短促，這是標準的緊急任務集合哨。新隊員們心裏一凜，第一次任務終於來了。
    所有在基地的隊員打包好自己的裝備，迅速到訓練場集合。
    訓練場上，一架武直停在中央，旋翼轉動帶動的風將隊員們的作戰服吹得呼呼作響。
    淩峰在何格耳邊說了句什麼，何格帶著部分老隊員武裝越野去了，留下了六名新隊員和五名教官。
    淩峰表情嚴峻地站在隊伍前麵，看著隊伍第一排的六名新隊員，最後，把視線停在隊伍最邊上，那裏站著周楊，他用力看了兩秒鍾，才說道：
    “你們的第一次任務來了，訓練了這麼久，該是你們表現的時候了”，淩峰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六名新隊員的麵龐，聲音嚴肅，卻帶著微不可聞的溫柔，“這次任務難度不高，我對你們的要求隻有一個，完成任務，活著回來！”
    “是！”聲音響徹雲霄，氣勢如虹，堅毅熱血。
    周楊緊緊地握著手裏的狙擊槍，指節都已發白。這是耶穌送給他的巴雷特m82a1，狙擊槍之王，整個雪狼隻有這一把。這把槍一直被耶穌鎖在武器庫中，隻在講狙擊課程的時候拿出來做了一下教具，當時周楊看到這把槍眼睛都亮了。
    後來某一天，耶穌把這把槍遞給周楊，他說：“狙擊槍是狙擊手在戰場上最好的搭檔，好的武器能增加你活下來的幾率，我希望你能做到，心隨眼動，槍隨心動。但是，任何的高精尖武器在戰爭後期都會消耗殆盡，而唯有必勝的信念和頑強才能支撐你活著走下戰場。周楊，記住，任何情況下，都要活著回來！”
    很多年後，這段話還是清清楚楚地刻在周楊腦海裏。如果說淩峰是跟他相扶相持，並肩作戰的人生伴侶，那麼耶穌就是他最好的人生導師，他的很多話都對周楊的狙擊手生涯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新隊員們不知道雪狼是以什麼來定性任務難度的，所謂的難度不高又是什麼意思。但有一點大家都可以確定，那就是要殺人。
    隻有染過血，沾過人命的戰士才是真正的特種兵，否則就猶如一把未開封的寶劍，隻能看不能用。
    這個認知早在選訓初期就已經在大家腦子裏成了形的，但是真的到了這一步，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帶著十一名隊員，武直起飛了，旋翼轉動時的強大氣流帶起了草地上的枯草屑，猶如刮起了一陣小型龍卷風，巨大的轟鳴聲回響在山穀中，驚起了一群寒鳥。
    飛機上，淩峰開始描述任務並部署。
    “L市郊區一個大型化工廠內，一夥武裝恐怖分子劫持了三名人質，揚言說要引爆工廠。歹徒手中的武器是AK47，據知情人稱，恐怖分子大約有八人，他們進入工廠時開著一輛大貨車，車內是否有其它重武器還未知，是否真的安裝了炸藥也未知。我們的任務是在不傷害人質的前提下擊斃歹徒，絕對不能讓他們把化工廠引爆，一旦化工廠爆炸，整個L市的水源都會受到汙染，後果將不堪設想。”
    接著，淩峰打開一張地圖放在地上，這是一張化工廠平麵圖，剛傳真過來不久。大家聚攏圍成一圈。
    淩峰點了地圖上一點，
    “突擊組，進入後盡快到達中心位置，這裏是控製室，首先確定歹徒所在位置。”
    “是！”突擊組成員無常，姬嚴，孫蔚，黃小強回答。
    淩峰又看向另外兩人，“爆破組，盡快查找所有可爆炸物，將其拆卸，拆卸不了的不要勉強，我已經通知了工程部隊前去增援。閻王，你知道該怎麼做。”
    “放心，隊長！”閻王拍著胸脯道，向毅也挺了挺腰板。
    淩峰點了點頭，看向最後一組，
    “狙擊組，進入後以最快的速度到達製高點，因為工廠太大，所以你們的作用至關重要，一定要仔細觀察周圍的情況，不能掉以輕心。觀察手，和狙擊手注意配合，一定要聽從命令，知道嗎？”
    最後一句話是對曲奇和周楊說的，這兩個人一個是他弟弟，一個是他愛人，他實在放不下心。但是再不願意也要放手，第一次，總要經曆的。
    “隊長，那你呢？”曲奇問。
    “我會和突擊組一起行動，另外，我是總指揮，你們的所有行動都要向我彙報，不要擅自行動，聽明白了嗎？”
    “是！”
    淩峰停了停，依次看過他們每一張臉，最後又說了一遍他說過的話：“完成任務，活著回來！”
    “是！同生共死！”拳頭頂在一起，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堅忍的，每一個眼神都是火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