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綢楞了一下，回道：“奴婢不知。”
    既然紅綢不知，青緞就更不用問了。
    沐雲袖轉身，向身後不遠處的侍衛招了招手。
    待兩人快步靠近之後，她直接開口道：“出門在外，叫我夫人就好，亦無需多禮。你們可知西街的黑市在哪？”
    兩個侍衛互看一眼，停下欲要下跪的動作。
    麵容稍顯白皙的侍衛開口回答：“回夫人，屬下知道！”
    古銅色皮膚的侍衛，緊接著道：“回夫人，屬下亦知！”
    沐雲袖滿意的點了點頭，再開口清越的嗓音，略帶喜意：“知道就好！你倆前方帶路。”
    兩個侍衛低頭，雙手抱拳領命：“屬下遵命！”
    沐雲袖帶著紅綢和青緞，跟隨在兩個侍衛身後穿過長街，七拐八繞進入小巷。
    幽靜得近乎死寂的小巷，隻有幾人的腳步聲在耳邊作響。
    小巷兩邊的院牆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藤蔓植株。
    在狹長的陰影下，將夏末的悶熱掃蕩，帶來些許清涼的感覺。
    前方隱約傳來女子的輕聲抽泣聲，還伴隨著婦人聲聲不堪入耳的喝罵。
    幾人拐處小巷，一座外表甚似平民院落的宅院，出現在眼前。
    寬大的木門前，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身著藏青色雲紋縐紗袍的婦人，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地上的女子，謾罵出聲：“賤蹄子，既然不能給人掙錢了，你還活著幹嗎！你這種人活著就是浪費糧食！”
    幾人的視線順著婦人的手，往下看過去。
    隻見一個骨瘦如柴，臉色蠟黃的女子，滿臉是淚，生無可戀的倚牆癱坐在地上。
    死字入耳，此女子泛著死氣的目中，閃過一抹希翼。
    女子偏頭看向婦人，嗓音沙啞的說：“死了好啊！殺了我吧！”
    “我呸！”那婦人對著女子，吐出一口唾沫。她神色鄙夷的看著女子，語氣輕蔑道：“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啊！老娘可不想髒了手。”
    紅綢、青緞，聽到此處，具是有些不忍再看。
    紛紛將目光，挪像自家主子。
    沐雲袖僵著臉上前一步，紅唇開啟：“這裏可是西街黑市之地？”
    婦人這才發現巷口拐角處，突然出現的五人。
    雖然這姑娘問的太直接了些，不過，能找到這裏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而且，這女人身上衣物的料子，看著有些普通。
    卻是隻有宮裏的貴人，才能穿的上的霓裳雲錦。
    藕荷色，這種淺紫中略帶粉紅顏色的霓裳雲錦，更是世間少有。
    婦人想到這裏，神色驟變，臉上瞬間換上一副笑臉，點頭哈腰諂媚道：“是啊！是啊！就是此處。幾位需要什麼樣的貨色，老婦人這就帶你們去看！”
    沐雲袖想了一下，說：“我要先看看再決定！”
    婦人連連點頭，轉身推開身後虛掩的大門：“應該的！應該的！貴客裏邊請！”
    沐雲袖點了點頭，領著四人跟上婦人的腳步。
    路過癱坐在地的女子時，她腳步微頓，便又瞬間恢複，踏進院中。
    腦海之中，沐小八的聲音還在回蕩。
    【左側兩尺半，探測到生物需求：死！】
    注意力被轉移的婦人，並未發現。
    沐雲袖開口說話之後，地上癱坐了整整三日，都沒有太多反應的女子，垂下了目光，緊緊盯著自己顫動不止的雙手不放。
    沐雲袖幾人不知內情，自是不會多想。
    這座宅院，外麵看起來像是平民之家，內裏卻另有乾坤。
    進入院中，穿過小小的三間廳，在繞過幾間有些破舊的爛瓦房。
    麵前出現一道鎖鏈加身的木門，不知情的定是以為這便是後門了。
    婦人拿出鑰匙打開，跨出門檻，幾人才發現後麵不是街道小巷，
    穿過這道門之後，才是這個宅子的正房大院。
    院中亭台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鬆翠柏之間。
    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正麵五間上房，皆是雕梁畫棟。
    兩邊穿山遊廊廂房，穿紅著綠的丫鬟、仆人行走其中。
    兩個侍衛自覺地守在門口兩邊。
    沐雲袖帶著紅綢和青緞，進入略顯空曠的正廳之後，自有丫鬟備端茶倒水。
    罵的太久，有些口渴的婦人，端茶喝了一口，方開口問坐著的華服女子：“貴人想先看男孩，還是女孩？”
    沐雲袖脊背挺直的坐在太師椅中，抬頭看了婦人一眼，說：“男女皆可。”
    “貴人來的可真巧，這兩日才到了一批上等貨色，老婦人還沒來得及對外說出，我這就讓丫鬟領來，由您先看看！”婦人說完便對一旁服侍的紅衣丫鬟，使了個眼色。
    紅衣丫鬟會意，福身領命而去。
    想起門口的女子，沐雲袖狀似隨意的開口：“夫人怎麼稱呼？”
    婦人咧嘴一笑，說：“老婦人夫家姓趙，您叫我趙氏便可。”
    沐雲袖點點頭，接著問：“趙夫人方才在門口，為何不顧儀態的破口大罵？”
    提起那個女子，趙氏的心中的火，就一個勁的往外冒。
    她咬牙切齒，恨聲說道：“當初看那丫頭姿色不錯，就破例收了她。結果老婦人這次看走眼了，這丫頭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內裏卻是個染了病的，還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這不，才不到一個月時日她就從二八的花容月貌，變成了現在這幅不堪入目的樣子。”
    螻蟻尚且偷生，即使身染重疾的人，也不會輕易地失去求生欲望。
    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女子對死亡，有著深到連小八，都能查探得出的執念。
    想到這裏，同是女人的沐雲袖，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你們可知她身上發生了何事？”
    趙氏順了順心中的火氣，撇了撇嘴角說：“我們的人問她什麼，都不開口。後來廢了好大勁才打聽到，這丫頭以前是某個貴人的貼身丫鬟，背叛了主子之後想逃出鳳都，結果落到了一群窮凶極惡的山匪手裏。”
    唏！
    她身後站著的紅綢和青緞，聽到這抽了一口涼氣。
    趙氏的眼神，在她們臉上和身上掃了一圈，壓下蠢蠢欲動的心思，語氣幸災樂禍的說：“那些個山匪，見了個母豬都不會放過，到手一個姿色上佳的女子，哪裏還有人忍得住。肚子裏一個多月的孩子，硬是被活生生的強掉了，沒幾天就染了病。最後山匪不想人財兩失，就把她打扮一番帶到了我這。”
    紅綢和青緞對山匪，那是恨之入骨。
    兩人冷著臉站在那裏，周身寒氣四冒。
    廳內的氣氛，莫名有些凝重。
    沐雲袖還未來的來得及說什麼，紅衣丫鬟就雙手捧著一個木盒，身後跟著一群孩子，踏入了正廳。
    “都怪老婦人多嘴，淨說些晦氣的事，汙了您的耳朵。”趙氏是個有眼色的人，作勢扇了自己一巴掌，忙轉開話題，喜笑顏開道：“貴人您別介意，貨來了，您隨意看。”
    “無妨！”沐雲袖轉頭看過去，二十個年紀在五到八歲的孩子，隊形淩亂的站在正廳中間。
    他們一個個年紀雖然不大，卻都是從各地經過了幾手的專賣，才來到這裏。
    一路上的聽聞，足以讓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身處在什麼地方，將來又會有什麼遭遇。
    剛來此地時，就被迫眼睜睜看著一個孩子，因不聽話被毒打致死的場麵。
    引起了他們心中對死亡的恐懼，給他們灌輸了一種死亡才是最可怕的思想。
    也徹底熄滅了，他們想要逃走的欲望。
    使著每一個孩子，在麵對前來挑選的客人時，都會昂首挺胸的乖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們如今，極為希望被挑走，離開此時身處的狼窩。
    無法去顧及，被挑走後，是否會進入另一個更為可怕的虎穴。
    沐雲袖一個一個的看過去，這些孩子男女分開，站成兩邊。
    女孩這邊，全都身著鵝黃色的衣裙，頭發用同色的發帶梳成丫鬟髻。
    男孩全是一身淺藍色的外衫，頭頂的半黑發用簪子束成髻。
    即使穿著打扮不同，這些孩子的臉在她眼裏，卻長得一模一樣。
    然而他們眼神中想要離開的意願，也同樣一目了然。
    她果然沒有來錯地方。
    沐雲袖收回視線，看著趙氏說：“趙夫人，我需要近距離看一看他們的身形氣質，聽一聽他們的嗓音如何，可否讓他們單獨來到近前說句話？”
    這位貴客很可能是在為府中挑選歌姬舞女。
    就是口味略重，連男孩都不給放過。
    “應該的！”趙氏想明白之後，壓下心中的思緒，揚聲對那些孩子說：“你們一個個上前來，給貴客請個安。”
    “是！”孩子們齊聲應答之後，最右邊的一個女孩當先走了過來，剩下的都自覺地排成了一隊。
    沐雲袖將視線挪過去，走過來的小女孩，左眼角下有顆淚痣，約有七八歲，身形看著有些瘦弱。
    “貴客好！”小女孩福身行禮，說出清脆的童音。
    腦中沐小八的聲音也在同時響起。
    【前方兩尺半，探測到生物需求：離開此地。】
    沐雲袖：‘小八，記錄儲存裝置是否開啟？’
    【已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