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幾回魂夢歸(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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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的黃昏,湘王陸非的車馬已經到達幽州城外的最後一座長亭,前麵遙遙,已經能夠看到幽州城宏偉壯觀的城郭了!令陸非感動的是,幽州王已經派了官員來到長亭之上迎接他,串串的宮燈引路,把黯淡的夜空照得分外明亮,象牙柄,翡翠鑲嵌的白鶴羽儀仗扇伺候在迎駕官身旁,宛如羅翛然親臨一般。
迎駕的官員告訴陸非,今天午後,幽州王就命令他們來等候千歲聖駕,更在王府中為陸非安排好了住宿和晚宴,隻等陸非駕臨,便可為他洗塵接風了!
從出京之時起,到此刻望見幽州城為止,深知自己身份隱秘詭異的陸非何曾有過半日清閑時光,如今看見幽州王如此盛大的迎接自己,更是有些誠惶誠恐,隻想著麵見幽州王,交待了皇帝的旨意,能找個機會快些回到現代才安心!
從城門口到幽州王府的這一段路,叫作“定國公街”,進了這條街,前行不過幾百步,即是幽州王府邸。陸非聽說古代的君王為了顯示自己禮賢下士、尊重功臣的心情,常常會在重臣門前很遠的地方就下馬下車,步行到府門前,所以他也照貓畫虎,一進定國公街口,就下了車輦,隨著幽州王的官員一起禹禹而行。
幽州王府建在幽州城的城中心,長長的朱紅色圍牆圍繞著王府中的層層院落,不時有高過圍牆的參天大樹從圍牆裏探出頭來窺伺王府前的街巷,布滿銀釘的儀門前,上馬石、下馬石端然穩固,兩座雄偉的石獅子分列大門左右,高高的青灰色台階兩旁,是執著紅紗宮燈,等待迎接湘王的侍女,懸掛著八角宮燈的門上,端端正正的書著“幽州王府”四個描金大字,執戈武士立在執燈侍女身後,器宇軒昂。
陸非行到王府門前,早有長史官報入王府,幽州王聽說陸非下車步行到門首,心中也是一驚,不料陸非年紀尚小,卻有如此一番美意,急忙率領府中心腹,迎了出來。
陸非遠遠看到幽州王的身影,急忙搶前躬身施禮道:“小王來遲,有勞千歲掛念了!”
幽州王羅翛然記憶中的湘王,還是三年前那個滿臉稚氣未脫,形容尚小的男孩子,誰知今日再見,那個小男孩不見了,隻見一位衣袂飄飄,風姿俊雅的少年王孫,不由得心中一動,暗想道:那日行遠回來之前,我和宏妙師父在普樂寺閑來無事,為湘王卜了一卦,誰知竟卜得一段孽緣,當時還不放在心上,今日見他眉梢眼角,風情萬種,竟比那絕世的嬌容還勝出幾分,難不成此次奉旨出巡,他要在我這幽州城中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麼?隻是不知那孽緣的紅繩另一端,又係在何人身上?
幽州王一麵想著,一麵躬身還禮道:“微臣迎駕來遲,請千歲恕罪!”
說罷挽了陸非的手,一起進入府中。
陸非先在王府的偏殿休息了一炷香的功夫,沐浴更衣之後,便有王府內侍稟報,幽州王已經在花園中的含煙閣備下酒宴,正等著為他洗塵。
陸非不敢耽擱,隻帶著四名護衛來到了含煙閣中。
含煙閣下的花廳之中,燈火通明,對對宮裝麗人、雙雙彩袖美姬魚雁席間,穿梭捧盞,笑靨如花。更有六佾樂舞,霓裳如雲霞,紛飛上下;身影若仙娥,翩翩來去;金鍾玉磬,繞梁之音傳穹霄;歌喉婉轉,鶯燕聲聲畫堂前。
陸非一見這個架勢,生怕自己喝多了耽誤事,可在幽州王和眾人的勸說之下,又有歌舞逢迎,竟然比平日多吃了不少酒,及至二更時分,陸非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幽州王才派了內侍扶著陸非走出含煙閣。
陸非一出含煙閣,便辭了內侍,由四位護衛攙扶著往下榻的偏殿走去。
此時正值夏末秋初,明月當空,把個偌大的王府花園照得銀光一片,煞是好看,更兼月移花影、風動竹林,與白天裏的花園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致。
陸非被夜風一吹,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正想著急走幾步,趕回偏殿休息,卻聽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陣陣吹簫之聲。那簫聲清雅,宛如一片月色之下的幽林山居,泉水潺潺。陸非不舍那簫聲,便叫四個護衛不要跟隨,自己卻輕移腳步,循著簫聲的方向走向竹林深處。
穿過竹林,前麵一座小小的池塘,池塘中有蓮花初綻,蓮葉田田。池邊一座草廬,竹籬環抱,那簫聲,便是從草廬之中傳出的。
陸非漫步竹籬之旁,隻見園中百草豐茂,間或幾枝瘦梅,幾叢霜菊,倒更顯清新典雅,有出世之韻。草廬廊下,隱隱約約的有個人影正在弄簫。
陸非就在草廬門前的鬆樹之下,側身傾聽起來。
片刻,簫聲悠悠遠去,廊下之人起身道:“什麼人敢在此聽我吹簫?”
陸非聽見吹簫人說話,心中大為驚疑,不由輕呼道:“恩公?”
吹簫之人聽他呼喚,也是意外,道:“不知湘王會經過草廬,請恕貧僧失禮。”
說著,緩步來到竹籬前,合十道:“既然湘王駕臨,如不嫌棄,就請到草廬少坐片刻。”
陸非心中先是驚異,後來聽行遠邀請自己進草廬敘話,又是一喜,暗道:還說和幽州王沒什麼幹係,今番被我抓住,看你有什麼說辭,若是不說出你的真實身份,我是絕不饒你的!
於是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小王正有閑話要問師父呢!”
說罷竟不等行遠再說,先一步踩著草廬的小徑,走進了屋中。
草廬也隻有兩間,外麵一間堂屋專門供奉著一尊半人高的佛像,佛龕前排列著長明燈、紫金香爐中還有香煙繚繞;蒲團旁的杌子上,擺放著一卷翻開的佛經和木魚,牆壁上還有幾幅字畫,寫的是三乘真言,畫的是菩提禪意,倒比那繁華俗世的筆墨更加撩動人心。
窗下一張矮榻上,是一局殘棋,兩盞清茶。
陸非來到榻前,駐足觀看著那局殘棋,冷不防行遠在身後道:“請湘王少坐,待貧僧換了新茶來。”
陸非隻顧看棋,順口應了一聲。
少頃,行遠從內室端茶複出,站到陸非身邊道:“湘王請用茶。”
陸非轉身,想接了茶杯,眼光恰好撞上行遠的麵龐,不禁大驚失色!
眼前的行遠,哪裏是驛館中那個行遠,分明是羅沐凡重生了出來!
陸非半張開嘴,愣了好久,也盯了行遠好久,行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忙又施禮道:“為了行走方便,貧僧不得不易容相見,還望湘王恕罪!”
“原來——原來——”
陸非本想說:原來我們真是三生之緣的糾纏!又猛然想起,自己此刻還不能暴露真實身份,隻好喃喃道:“原來這世上真有易容之術,小王也算見識了!”
話雖如此說,在這個舉目無親的陌生環境陡然和自己最最親密的愛人相逢,陸非心中多少有些激動,忍不住微微含笑,又想起當日兩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更是心旌神搖,望著行遠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泛出幾縷柔情。
行遠哪裏知道自己麵前的這位湘王是個冒牌貨?更想不到自己轉世輪回後的肉身居然還和這個冒牌貨有著如此之多的紅塵情愫,他隻見陸非眼中似有情欲催動之色,又想起師父曾經告誡自己的那句偈語中有“逢湘情亂”四個字,便想道:師父所說的那個逢湘情亂真的是指麵前這位小王爺不成?不可不可!既然超脫世外,“情”字是最要不得的一個!
行遠心中不悅,麵上卻不露聲色,隻當沒看到陸非眼中的春情,低頭道:“情非得已,湘王見諒!”
“你我原不用如此客套!”
陸非說著伸手想去握住行遠的雙手,行遠卻把手中茶盞向陸非手中一送,道:“今年禦賜的新茶,請湘王品嚐!”
陸非才把茶放到唇邊,卻又放下,轉而捧起那榻上的殘茶道:“還是舊茶味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