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曌城外宮司奉，少說也有四五百，一個一個宮閣查探下來，並非一兩日便可做到。軒沂動用了龐大的關係網，於天曌城內暗暗查訪。
    前兩日並未有半點收獲，軒沂心頭逐漸焦慮起來。
    今日一早散了朝，他又命人繼續查訪。待他從何敬妃寢宮請安出來，已經過午時。齊六於宮門外候著，見到軒沂便急忙上前打禮。
    “殿下，奴才今日湊巧同一位守門的侍衛閑聊，聽他提起買辦司裏有位司奉，左耳下方剛好有塊紅色胎記。”
    軒沂麵露喜色，“走，立刻去買辦司。”
    二人心急火燎地趕到買辦司，守在外殿的司承見來人是七殿下，急忙入內請了買辦司的俞男奉出來相迎。
    俞男奉經通報得知是七殿下到訪，誠惶誠恐地迎了出去。也不曉得自己哪裏招了這位混世魔王，竟讓他親自前來，真是驚去半條老命。
    “七殿下，您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兒要吩咐奴才去辦？”
    軒沂不耐煩地說道，“別來這套繁文縟節，我今日前來，是要查一個人，你老實回答便是。”
    俞男奉憂心忡忡地回道，“是，殿下盡管問，奴才一定知無不言。”
    “你們買辦司裏是不是有個司奉，左耳下方有塊紅色胎記？”
    俞男奉愣了半刻，回道，“是，買辦司裏有個叫洪悅的，的確有一塊胎記。”
    軒沂問道，“人呢？”
    “今日她不當值，應該在芳香園。”
    軒沂當下便放下心來，直入殿中，“去，把她喚到此處，我有些話要問她。”
    “是。”
    俞男奉立馬喚了名司奉，去芳香園傳喚洪悅。然後，又命人奉了茶水，招呼七殿下。
    “殿下，請用茶。都是些粗茶，您別介意。”
    軒沂接過茶盞，倒也不挑剔，揭開杯蓋喝了幾口。
    “殿下，不知這洪悅犯了什麼事兒，讓您親自前來查問？”
    軒沂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也沒什麼，就是有些事兒需要問問她，不是什麼大事兒。”
    俞男奉見他神色平靜，語調也隨和，便稍稍順了口氣。
    “這洪悅的來曆，你可清楚？”
    俞男奉戰戰兢兢地回道，“她是隨軍軍醫的女兒，入宮已經六年。為人行事也算妥當，從未犯過宮規。”
    “她在宮裏，可有別的親屬？”
    “這個倒沒聽她提起。”
    軒沂點點頭，“那可有什麼人與她甚為交好？”
    “聽她說過，有個要好的姊妹，在內宮當差。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奉命去傳喚的司奉，一來一去半盞茶的功夫，回來時卻隻有一人，麵色慘白。
    齊六站在一旁，喝問道，“人呢？怎麼隻有你一個？”
    那司奉撲通一聲跪在軒沂麵前，語帶哭音，“殿下，奴婢去了芳香園，洪悅她，她……”
    軒沂大感不妙，喝道，“她怎麼了？”
    “她……她懸梁自盡了。”
    軒沂霍然起身，心下已經涼了大半。
    洪悅被發現的時候，身子還帶著餘溫，想來才死不久。屋中留有遺書，坦陳自己是坑害唐妃女小產的罪人之一。軒沂氣得跳腳，這所謂的懸梁自盡，恐怕又是一出預先安排的殺人滅口。時機真是掌握地恰恰好，他前腳才踏進買辦司，後腳便把他最後的線索完完全全地掐斷。
    幕後黑手果然是高人，一切都安排地如此天衣無縫。
    回到府裏，誰也不搭理，獨自枯坐在書房裏苦思冥想。外頭一眾奴才大氣不出，連送茶的也隻是站在門外不敢進門。直到六殿下軒涍突然造訪，才讓眾人長出了口氣。
    “軒沂。”
    抬首，懨懨地說了句，“六哥，你來了。”
    軒涍欺身坐於一側，“聽說了些事，所以找你來問問。”
    “何事？”
    “今日，買辦司裏有個司奉畏罪自盡，你可知？”
    軒沂點了點頭，“知道，我還去瞧了屍體。”
    “畏罪自盡？”
    軒沂嗤笑道，“擺明就是殺人滅口。單看這幹淨利落的手法，想必過往幹過不知幾回。我真是太大意了。”
    “近日你在天曌城四處暗查，動靜可是不小。”
    “我已經極盡收斂，竟然還是被人察覺？”
    軒涍搭住他肩頭，笑說，“天曌城是個什麼地方，能有什麼秘密。你動用的那些人，指不定也是別人的眼線。”
    軒沂不服氣地說道，“我隻是想幫婉婉洗脫罪名，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管結果如何，你可是把手上的籌碼全輸光了。”
    “六哥，”軒沂拉住軒涍，“你再給我想想法子，看看如今還有沒有辦法救她出來。”
    軒涍冷笑，“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放棄？”
    “一日救不了她，我就誓不罷手。”
    “她值得嗎？”
    軒沂的眸光遙遙望向窗外，淡淡說道，“六哥，我們從小到大，投懷送抱的女人數不勝數。我們自然也不會真心相待，起初喜歡疼愛一番，也終是漸漸淡了。我喜歡的東西，那股勁頭也向來不會超過兩個月。我也以為，沒有什麼可以真正令我喜愛。直到遇見婉婉，我看到的卻是不一樣的風景。”
    “當年添香館的柳宿，你也是喜歡的緊，那時的她心高氣傲，擺明不願搭理你，這才激起你的興趣。可是，最後又如何，待她一門心思跟定你，你卻膩味了。黎婉若其實也是如此，她心裏的人是軒澤，你不覺得正是因為這個，讓你心有不甘，誓要得到她？”
    聽了軒涍一席話，他反而微笑，“她和柳宿不同。柳宿原是商賈名門，因家道中落才落入風塵，她的心高氣傲完全是小姐脾性，說穿了，是她不甘心。而婉婉不是，她雖然出身卑微，卻從未因為這個身份而有任何不甘。在這樣一個充斥著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地方，她依然努力活出自己，淡定從容，卻又滿溢出不該有的慈悲。”
    他頓了片刻，“六哥，以前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那是因為沒有遇見那個對的人。如今，一旦遇上，我便堅信這是命定。”
    軒涍歎氣，問道，“你真要救她？”
    “是。不管用什麼樣的代價，我都要救她。”
    “如今線索已斷，要從正當途徑救她已是不可能。目前，隻有一種法子，能救她出來。”
    軒沂急問，“什麼法子？”
    軒涍冷冷地說道，“既然幕後黑手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要置黎婉若死地，那你也隻能用同樣卑鄙的手段。找一個人扛下所有罪名，替她開脫罪責。”
    軒沂垂首沉思，六哥所說的法子，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軒涍見他神色不定，笑著問道，“你覺得黎婉若值得你這樣做？不惜欺君罔上？”
    軒沂抬首，神色已然堅定，“值得。況且，那些人所為，我這點欺君又算得了什麼。”
    隻要，她能活著出來，這是他給過她的承諾，他便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