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舜王一行人攜部眾奉旨回帝都。曌帝接到渥倫國和親詔書，心情大好，犒賞三軍。並賜軒涍與軒沂各一匹疾風戰馬，珠寶一箱。賜黎婉若珍珠一串，金玉鐲一對。冊封軒沅為武威將軍，執掌達陵城大小事務。
    麵上，一切皆大歡喜，明眼人卻都瞧出點道道。
    舜王大將軍的頭銜仍在，卻兵權旁落，曌帝無封無賞，隻命他回府好生修養。舜王知道如今唯有息事寧人，才是正理，便上書求旨在明空寺半月為蒼生祈福。
    回到曌都，恍如隔世，過去種種雲煙過隙，現今種種曆曆在目。猶記得的，竟是達陵城外那抹絕塵而去的身影，還有煙花雪影下那番情深義重的竊竊私語。
    黎婉若回天曌城，一切照舊，甚至連八公主的書法先生還得繼續擔當。達陵城外驚天動地的戰鼓聲，似乎猶在耳邊，卻飄渺的好像黑夜裏虛幻不定的夢境。
    出了正月，天曌城裏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暉儀殿裏的兩位妃女即將生產。不出半月，就能為天曌城添上兩位皇子或是公主。
    隻是這兩日，西一殿的唐妃女情形並不好，胎像時有變化，把太醫院的禦醫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曌帝下了旨意，不管用盡任何方法，必須確保母子平安。
    杏月初五，日曌殿早朝，突然從暉儀殿傳來消息，唐妃女突然昏厥，大量出血。曌帝扔下朝堂內的臣工，急色匆匆地趕去暉儀殿。
    這一去，便去了兩個時辰，到巳時才折返大昭殿。黎婉若早已得了消息，如今見了曌帝青白的麵色，也略微猜了個大概。
    唐妃女小產的事，第二日便傳遍整座皇城。據說，還是一位小皇子，唐妃女知曉後，身子骨虛弱加之心氣鬱結，自是昏迷過去。曌帝命曌後、姚鳳儀與張孝妃三人，協助太醫院徹查唐妃女小產一事。
    一道旨意下，各宮徹查門禁與私人物品，鬧得人仰馬翻，人心惶惶。
    不出三日，三位娘娘便已查出點眉目，卻因事關重大，三人竟是同行前往大昭殿，向曌帝稟明實情。
    曌帝見李曌後、姚鳳儀、張孝妃三人一同前來，也已猜到實情必然牽連甚大。
    “臣妾拜見皇上。”
    曌帝緊鎖眉頭，“起來吧。別來這些繁文縟節了，趕緊說正事。”
    李曌後與姚鳳儀二人對視一眼，回首說道，“臣妾等已經徹查暉儀殿、太醫院各宮門禁出入，以及私人物品的遞送，就連緊鄰暉儀殿的三宮也都輪番徹查。太醫院劉太醫在唐妃女所用湯藥中，查出了一味藥，孕婦如有誤食，便會引發小產。隻是，凶手落藥時用了極微小的分量，避過了太醫院檢查。”
    曌帝憤怒地拍了桌子，“簡直喪心病狂。”
    李曌後接著回道，“臣妾等知曉此事後，立馬傳召了煎藥司奉，她是唐妃女身邊的婢女，名叫蘇喜。剛開始，她矢口否認，一直辯解自己清白無辜。臣妾認為此事事關重大，便對她用了一點刑。她如今已經供認不諱，更是招供了指使之人。”
    “是誰？”
    李曌後命身後的李承旨，“帶她進來。”
    李承旨奉命出殿，領了兩位司奉入內，她們一人一手拖著那個名叫蘇喜的宮女。
    蘇喜被用了刑，隻能趴在地上，哭求道，“皇上饒命，奴婢是受人指使的。”
    曌帝怒道，“說。何人指使？”
    蘇喜滿麵血淚，紅腫的手指緩緩指向曌帝身側，“是她。”
    曌帝側首，望著身邊人，麵上神色絲毫未變。
    黎婉若隻覺背脊一陣寒涼，她才不過回宮半月，卻終是落入別人黑手。此罪罪名重大，謀害皇子，當誅九族。
    撲通一聲跪倒在曌帝案前，驚恐道，“奴婢不過回來半月，怎可能謀害唐妃女？”
    張孝妃冷哼，道，“劉太醫說了，唐妃女食用此類湯水，已將近四個月，正是你去暉儀殿出任軒玥書法先生的日子。”
    黎婉若暗暗心驚，原來一切早已編排好，就等著今日。若是她還沒從達陵城回來，指不定也是一盆髒水潑了她，那時遠在天邊，真是有口難辯。
    伏地磕頭，說道，“奴婢與唐妃女無冤無仇，以何緣故要謀害於她？”
    蘇喜躺在一邊，急忙辯道，“當時你曾說，要為劉妃女的將來打算。若是唐妃女也生了一位皇子，必然要同劉妃女爭寵。”
    李曌後頜首應道，“皇上，蘇喜所言倒也不假。劉妃女與黎婉若之間，的確是親屬關係。說她是為了劉妃女，做這樣狠毒的事情倒也有可能。況且，此事恐怕與劉妃女也脫不了幹係。”
    曌帝麵上陰晴不定，頓了半晌，突然問道，“蘇喜，你說黎婉若是為了劉妃女，那你又是為何要聽命於她？”
    蘇喜哭著說道，“皇上，奴婢家中父母重病，已經用盡家中所有銀兩。黎司奉見奴婢家中困難，便讓奴婢為她辦一件事，辦好了便為我爹娘支付一切用藥診金。奴婢萬不得已下，隻好答應。”
    李曌後見曌帝依然遲疑，便說道，“皇上，您不要再信黎婉若的一麵之詞，不如就將她交由臣妾等，好好查問，自然能問出個明白。”
    天曌城的刑訊司是所有宮人望而卻步的地方，進了那兒，能活著出來實屬不易。
    黎婉若的希望完全寄托於曌帝，隻要他不點頭，李曌後她們也拿她沒有辦法。可如今，事實證據一股腦兒地倒向她，恐怕連曌帝也護不住她了。
    曌帝深吸了口氣，疲憊地說道，“劉妃女禁足暉儀殿東一殿，不得與外人傳遞訊息。其他的事，待你們查明了再議。”
    一聲令下，黎婉若跌坐在地，她抬首望著曌帝，感覺自己的生死已不由自己。
    被人叉著拖出大昭殿，仰天望去，灰蒙蒙的天，像極了父親臨死的那一日。
    同樣的無助，同樣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