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叱吒則風雲變色 第八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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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王突然挺身而出,令眾家兄弟不免驚詫,也完全出乎曌帝預料。
然而驚訝隻是轉瞬一念,隨之而來的,不過是幾家嘲弄,幾家輕蔑。試問,究竟能有幾人,會真心盼望淳王辦好差事?多的,不過是看戲瞧熱鬧,差的,也許便是落井下石。
“父皇。”坐在遠處的軒沄,急忙起身,“兒臣也願意承擔此責,請父皇恩準。”
軒沐微微側身,眸光掃過,麵上露出微不可見的笑容。
“父皇,軒沄未曾辦過賑災的差事,還請父皇將此事交由兒臣一力承擔。”
見自家親兄弟反對,軒沄忙駁道,“父皇,三哥他舊疾未愈,身子一向不大好。兒臣怕他一力承擔,反而弄壞身子。請父皇準許兒臣,同三哥一起承辦。”
曌帝麵帶笑容,說道,“見到你們兄弟倆如此同心,朕頗感欣慰。不過正如軒沐所言,你從未辦過這類差事,恐怕欠缺經驗。況且這事兒,並非人多便能辦成。朕的意思,還是交由軒沐一人去辦吧。”
“父皇。。。。。。”軒沄還想據理力爭,卻被曌帝截斷。
“好了。朕知道你想為朝廷分憂解難,你這份心,朕明白。朕準你隨軒沐辦差,不過一切事務巨細都由軒沐決定,你不得插手。”
旨意一下便無更改,軒沄無奈應道,“是,兒臣遵旨。”
曌帝舉起茶盞,說道,“這次你就隨你三哥,好好學著吧。”
“是。”
“軒沐留下,其他人,都退了吧。”
“兒臣告退。”
眾人起身行禮,魚貫而出。
黎婉若目送他們離去,雖見眾家神情淡漠,但她卻曉得,在此等平靜之下,醞釀的是怎樣的波濤暗湧。唯有軒沄,神色怨尤,麵帶憂色地掃了軒沐一眼。在這等級森嚴,貴賤差別的深宮裏頭,也隻有這同母胞弟,才算得上真正的親人。
黎婉若雲淡風輕的姿態,笑看這風起雲湧,就如同這殿中也有這麼一人,淡淡地將這所謂的名位權欲都視作荒蕪塵土。她懂他,所以當她的目光終是觸到了,那一隅的溫暖,她的心頭還是怦然而動的。哪怕她說了那麼多的狠話,做了那麼多傷他的事,他卻始終沒有怨怒,始終在寂靜的角落,給她溫暖如春的笑。
不可否認,這些,竟然是她賴以生存的依靠。
耳畔,腳步聲漸行漸遠,萬般思緒也似乎被牽引而去。她靜默,任由那亂如麻的情感,悼念著她與他的過往,這是她唯有的自由,唯有的一點歡愉。
直到,曌帝深沉的嗓音,忽然響起,她才猛然驚醒,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她遠去的思緒。
“軒沐,你身子差,坐著回話。”
“是。”軒沐應了聲,撐著椅把緩緩坐下去。
曌帝打量著他,微笑言道,“既然你已擔下這份差事,心裏頭可有什麼想法?”
軒沐眸華微閃,回道,“如今局勢迫在眉睫,兒臣認為,唯有嚴辦。”
曌帝挑眉問道,“如何嚴辦?”
“若是從城中商賈著手,怕是不易。”
“那你所說的嚴辦,又從何而起?”
軒沐垂首思忖片刻,說道,“當然從朝廷百官開始。”
曌帝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笑言,“你細細說來。”
“這城中富賈要在天子腳下營生,免不了與朝廷百官打交道。而朝中重臣若要在朝堂之上,守住自己的權勢地位,唯有靠結黨營私。而結黨之爭若是光靠朝廷俸祿,恐怕難以維係官員之間互惠互利。因故,這商通官,官護商,是本朝也是曆朝始終不變的法則。要覆滅這官商相互,許是很難,不過,這也正好能為兒臣所用,成為賑災的最佳良方。”
曌帝認同地點頭,“你想逼朝廷官員捐銀,然後迫使他們背後的商賈,自動掏出腰包裏的錢財。”
“正是。”
淳王的嘴角,噙著淡泊笑意,眸華中透出晶亮神采。
黎婉若暗暗喝彩,並非隻因淳王之良策,而是因為郊外那些難民,終於可以緩解饑冷之苦。
“那你準備以何契機,向朝廷百官籌措災銀?”
軒沐笑道,“連父皇的後宮都為了賑災,不惜節儉各宮用度。作為朝廷官員,百姓的父母官,豈非更應該傾囊相贈呢。”
曌帝點頭稱許,“這樣甚好。”
軒沐緊接著說道,“還請父皇到時,能夠推波助瀾,助兒臣一臂之力。”
曌帝失笑,指著他說道,“若非你身子不好,倒真是能替朕分得不少憂。”
軒沐笑了聲,隨即垂首掩口,輕輕地咳嗽,蒼白的麵色為此暈得通紅。
曌帝急忙說道,“好了,你就按著咱們今日所說的去辦,記著,千萬別累壞身子。”
軒沐應道,“兒臣明白。”
“你先去你母妃那兒請個安,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
軒沐起身行禮,“兒臣告退。”
黎婉若側首,注視著曌帝的身影。他一聲不吭,然右手卻習慣地在桌案上輕擊。突然,他抬手打開桌案上的樟木盒子,從中取出一塊純金令牌。
遞於黎婉若,命道,“婉丫頭,你追出去,把這塊令牌交予軒沐。告訴他,不到萬不得已,別輕易示人,仔細斟酌斟酌。”
黎婉若接過令牌,“奴婢遵旨。”
出了殿門追了幾步,遙遙望見淳王的身影就在前頭不遠處。許是他身子羸弱,走得不算匆忙。他緩步走出大昭殿,陽光肆無忌憚地灑了全身,像是鍍了一層金粉。
殿外,軒沄焦慮地站在日頭裏,見他出來,急忙喚道,“三哥。”
軒沐淺然一笑,問,“怎麼還不回?”
軒沄眉心皺起,說道,“還不是在擔心你。”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回得雲淡風輕。
“三哥,你這回怎麼就犯了傻?這趟差事,就同個燙手山芋,誰都不想沾。你為何偏偏揀這麼個麻煩?”軒沄氣得直搖首,“這要是辦好了,那可是得罪了一大票人。要是辦不好,別人都瞧咱們笑話呢。”
軒沐氣定神閑地說道,“我心裏已有想法,這才接下這趟差事。”
軒沄冷哼了聲,說道,“七哥家裏頭可算得上腰纏萬貫了,我怎麼沒見他攔下這差事。咱們可是兩袖清風,也沒那八麵玲瓏的本事,我真不明白你,何必趟渾水?”
軒沐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如今已成定局,何苦在這裏埋怨。早些去給母妃請安,完了回我府裏頭,我還有事要吩咐你去辦。”
軒沐掏出白絹,掩著口鼻,輕輕地咳了幾聲。軒沄上前扶了一把,兄弟二人正要並肩舉步。
“淳王,九殿下,請留步。”
軒沐和軒沄停住步伐,見黎婉若一路小跑到了跟前,氣喘籲籲地行了禮。
“黎司奉,是否有事?”軒沐淡淡地問。
黎婉若遞過令牌,交予淳王,回道,“曌帝命奴婢把這令牌交予淳王,說是不到萬不得已,別輕易示人。曌帝讓淳王,仔細斟酌。”
軒沐捏著令牌,淺笑道,“本王知曉了,多謝。”
黎婉若向二人行了告退禮,轉身步入殿中。
“三哥,這個丫頭可不簡單。”軒沄見她走遠,幽幽開口。
“怎麼說?”
軒沄凝眸注視那窈窕身影,說道,“一個七品武官的女兒,沒有家族靠山,在宮裏頭也沒有妃嬪依傍,如今卻入了大昭殿,成了父皇身邊人。若是沒有點斤兩,恐怕很難做到。”
“我在想……”軒沄側首貼近軒沐,輕聲說道,“咱們要不要想法子,把她拉攏過來。”
“住口。”軒沐一聲輕喝,“父皇身邊的人,也是咱們可以拉攏的?這是大不敬之罪,休要再提。這些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別在外人麵前提起。”
軒沄頜首,說道,“這麼聰明伶俐的人兒,就算咱們不打主意,難保別人不會。”
軒沐出神地凝著某處,金燦的日光照耀著黃瓦紅牆,好似縹緲的海市蜃樓,瞧不真切,望不出虛實。
“你也道她玲瓏剔透,又怎知她不會攀高牆,依權附呢?”
他轉身,溫柔而笑,“走吧,再不走,我可真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