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瘋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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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棗寨的大當家表完了雄心壯誌,退到她身旁,笑得好似一朵搖曳在明媚春風裏的春花:“鄙人趙汰,趙縣人,今年二十有七,尚未娶親,小娘……兄弟今年貴庚,仙鄉又在何處?”
他身後的那幾個好漢見他瞧瘋鬼的那目光說不出的古怪,口水都好似要兜不住的涎出來了,俱都背脊發涼、汗毛倒豎起來。他們都是和趙汰打小一起長大的,但凡他露出這種表情時,大抵是一個美麗的姑娘從他麵前路過抑或是有位美麗的姑娘即將走過來,眼下他竟對一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也露出了這種目光來……
隻怕他誤入歧途的好漢們自他身後轉將到他的身前,挨成一道人牆,把他們大當家快到粘到瘋鬼身上的目光活活給阻堵了住。一好漢更湊到他跟前兒,咬他耳朵道:“哥哥,咱村兒北頭吳家小娘子的腰比他細、眼比他大、臉蛋蛋也比他白淨,待此次捉了那馬員外的財,老弟我保管把她給你說進門。”
他這番一勸道,眾好漢連連點頭稱是,趙汰被他們牢牢攏在最中間,隔著幾人的腦袋縫,眼瞧著那瘋鬼連刀都不要了,隻恨自己沒多長兩雙腳,就快要跑遠了。霎時急紅了眼,大喝一聲,掙開眾人的包圍,朝瘋鬼追跑了過去。
瘋鬼原指望借有錢的馬老爺一用,金蟬脫殼。不成想,這賊頭打量她的目光讓她心驚肉跳,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他竟被他的那些賊弟兄們給裹嚴實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因著跑得急,沒看路,越跑越累,抬不動腳的時候,四下一望,她竟然跑到了山腰上一條蜿蜒的小路上,小路已到了盡頭,再往前便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崖,扭頭看著後麵是緊追不舍的賊頭趙汰。
瘋鬼欲哭無淚。
前門拒虎,後門來狼。
唱了十多年的戲,沒有一場是唱給自己的。她想活,活著唱屬於自己的戲。
她微瞥了瞥左手邊一眼望不到底的深穀,若然跳下去,不知能否就跳來一塊貞潔牌坊。然,人常說‘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怎有可能?恍然間,記得以往有同行的前輩們病癆死了,任憑你生平多大的名聲兒,多少人捧過,化了白骨,依舊埋不到自家的祖墳裏。
多低賤,多遭人嫌。
她要活著,她要長命百歲地活著。生時不知誰生她,好似無父無母無祖上的孤零零一葉浮萍,隨師父的戲斑子從北漂到南,再從南漂到北。
既無祖墳,她便要做後來人的祖上。
倘若謝世,她也要有自己的牌位,某某妻,某某母……
是以,當謝汰追到自個兒麵前,氣不帶喘一個的望住她時。
她大大方方地一笑,又是一搏:“大當家,我已無路可逃了,你放我一馬,我跟你回去做一個壓寨夫人好麼?”
“放屁!你一個兔兒爺沒羞沒躁送上門要做我們酸棗寨的壓寨夫人,也該問問咱弟兄答應不答應。”追著趙汰一路跑來的好漢們此下覺得眼前的男人竟然毛遂自薦要跟他們大當家斷袖,都覺得她頗不要臉。
趙汰正因著瘋鬼的話,歡喜得麵皮上才綻了一顆蓓蕾,便被突出其來的一句“放屁”給打蔫了,瞬時大怒,抬手便揪住了那位罵罵咧咧的兄弟,指著瘋鬼道:“你是沒見過女人麼?你仔細瞧瞧,是吳家那小丫頭的腰細還是她的腰細。”說話間,便在那兄弟哎喲喲的痛呼中,提著他的耳朵把他的腦袋扭向了神情略顯迷茫的瘋鬼。
其餘的兄弟也看將過去。
被這麼多道帶著探究的目光同時凝著看,瘋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了頭,拿手指絞起了自己的衣袖,更顯出一副女兒家的怯態。
“咦,他那裏是鼓的。”那位被趙汰掀著耳朵的好漢睜著一對虎目細瞧瘋鬼,瘋鬼雖著一身便宜的男裝,胸部卻是微微凸出的,幾眼打量完,他衝趙汰嘿嘿地笑,“就是小了點,不大看得出來。”
言罷,周遭的幾個好漢俱都跟著哄笑起來。
瘋鬼無限躑躅起來,這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若然真跟了……
“滾、滾、滾,你們都曉得些什麼?小點的才好掌握,小娘子你說是也不是。”趙汰滿心地期望著這句誇讚能得來瘋鬼一個笑臉。
哪知,瘋鬼額上青筯暴跳,手握成拳,渾身都在抖。
趙汰一見之下,三步並做兩步走上前去,一手就攬上了人家的腰,冗自的抱怨:“教你跑,跑便跑嘛,還跑得那般快,教我好追,眼下可好,跑出毛病了吧。”
他邊說邊輕柔地撫著瘋鬼的後背,為她順氣。
“大當家,今兒黃道吉日,宜嫁娶,辦了吧。”
“哥哥,咱們還以為你斷袖了。嘿!大哥就是大哥,一眼就看出了嫂子是個母鳳凰,讓俺們白操心了。”
“大嫂,他腳臭,你可得好好磨難磨難他,讓他泡香了再上床,哈哈哈。”
“……”
“吵吵嚷嚷什麼?”趙汰恨恨地掃視著那群又要圍上前來的弟兄,一臉的嫌棄。任他們再說下去,怕是連小時候他尿過床這樣難於羞齒的事兒都會被他們抖出來。好歹也是他帶出來的賊,昨就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那被揪過耳朵的好漢賊兮兮地掃了掃眼下隻想和瘋鬼做一對鴛鴦的趙汰。猿臂一伸,攔住了欲要圍上去驚打鴛鴦的好弟兄們,笑嘻嘻道:“你們還記得上次咱們擄的那肥膘嗎?我打他馬上扒拉出兩壇子好酒來,還沒開過封哩!今兒好日子,走走走,都去俺家喝酒去。”
邊說邊轟著眾人往他家去。
眾好漢一聽有好酒,勁頭來了,腿一拐彎,就跟著那被揪耳朵的往山下走去。
趙汰望著他一手勾倆地把礙眼的都帶走了,喜笑顏開地歎笑:“耳朵沒白揪。”
“俺叫趙汰,你呢?”鬧將了半天,他還不知瘋鬼的名字,在詢她芳名之前重將自己的名字提了提。她會記牢麼?生平第一次趙汰對自己有些不自信了。
“阿甜,我叫阿甜。”瘋鬼半天才道。
“阿甜,阿甜,阿甜。”趙汰歡喜得不能自已,連著念了好幾聲,“那俺、我叫啥,趙汰,你可記得住麼?”趙汰十分的忐忑,直覺懷裏仿若揣了隻野兔,蹦跳的厲害。
阿汰抬眸,重新審視著眼前這個麵皮微紅,略帶一些羞澀的俊朗青年。
“阿甜,我喜歡你。”趙汰情不自禁,頜首搓手,不知所措,卻還是忍不住要將心裏想的對她盡數托出。
“趙汰。”阿甜輕喚了聲。
趙汰聞聽,猛地抬頭,眼中好似炸開了兩片斑斕的煙火。
“阿甜,我會對你好一輩子的。”趙汰癡癡地看她。
阿甜眉眼一彎,想起那年她因一句戲怎也唱不對,而被師父趕出門麵壁,遇到的那個長相乖甜,梳著雙平髻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提著一個竹蔞子,路過她時,從蔞子裏挑出一個又白又圓的甘瓜笑得極是甜蜜:“姐姐,嚐嚐我們自家種的甘瓜,可甜啦!保管你吃一個,一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