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青梅村的路上，月揚風快被孟相盈月棲川煩死了。
    這兩個人的話怎麼可以多到如此地步。
    從山川河流聊到天下各門各派的趣聞軼事再聊到劍宗曆代宗首的光輝戰績史，連他們的狗喜歡吃什麼都能講上許多，滔滔不絕，絮絮叨叨，簡直沒完沒了。
    他不知跟孟含章以眼神示意了多少回，讓他管管聒噪的兩個人。
    孟含章要麼別開臉，要麼就壓根當沒有看到。
    月揚風雖然心中氣鬱的緊，但眼下有求於人，少不得忍了。
    憋得一張俊臉都快青成了道路兩旁搖擺的柳樹葉子。
    那邊孟相盈與月棲川聊得渾然忘我時，總感覺有幾道欲要把他生吞活剝的目光仿若冷颼颼的風時不時地往他這邊吹來。便留了心，又說笑了幾句後，月揚風厭煩的目光恰巧又往他們這邊投了過來。
    嘿，原來是這臭小子。
    月棲川此時正在聽孟相盈講他自己小時候的糗事兒，突然身側沒音了。
    側目，但見孟相盈落後了兩步，退到了月揚風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他把臥在肩頭打瞌睡的“兔兔”撈到懷裏，邊摸邊對月揚風道：“你老婆跟人跑了。”
    月揚風先是一愕，而後暴怒道：“休得胡言。”
    孟相盈嗬嗬笑道：“是我錯了，沒猜對，重來。”
    月揚風狠狠瞪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警告。
    結果孟相盈壓根不當回事兒，迎上他的目光，古古怪怪地道：“難道你……。有龍陽之好，相好的那位跟男人跑了。”
    琴門的一幹人都望住了自家教首，眼中寫滿了問號。
    走在前麵的月棲川沒注意腳下石頭，被絆了一跤，差點沒歪倒在路邊的田埂上。
    幸被孟含章穩穩地扶住了，才不至狼狽。
    “你給我閉嘴！”月揚風的咆哮自身後傳來，顯然是怒極。
    月棲川和孟含章回頭，孟相盈還站在那裏，愣頭青似的也不知避避，臉上還掛著一種將月揚風惹怒後的幸災樂禍。
    真是不知死活。
    月揚風袖擺揚了起來。
    月棲川暗叫不好，急忙掙開孟含章，跳到孟相盈和月揚風的中間將他們兩個隔開。肉餅也跟著跑過去，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對著月揚風呲出一口雪亮的狗牙。
    “是在下管教無方，唐突了月教首。”孟含章亦緩緩地走了過來，掃了孟相盈一眼。
    孟相盈縮了縮脖子，朝月揚風道：“月教首，相盈說話不知輕重，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饒了我這一回吧。”
    月揚風自矜身份，不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袖擺一垂，拂袖冷哼：“好自為之，下不為例。”
    月棲川鬆了一口氣，將孟相盈拉到自己旁邊，生怕他頑皮之下再說出什麼渾話來。
    這位小盈盈他第一次見就甚覺他與劍宗那些端正的弟子不太相同，說話隨性，行為灑脫，仿佛是充塞在一群昂著修長脖頸姿態優雅的鶴群裏喳喳愛叫的喜鵲，十分的率真有趣。
    能將月揚風氣成這樣，他也算有本事。
    但他不得不小聲地提醒他道：“小盈盈，在和月教首分道揚鏢之前，你最好在他麵前做啞葫蘆。”
    孟相盈圓睜了眼睛：“為何？”
    月棲川淺淺一笑：“你惹了你們宗首會怎樣？”
    孟相盈道：“去省戒堂麵壁思過。”
    月棲川攬上他的肩膀，陰陰地笑道：“你可知，若然我方才攔得晚了半分，你就要下去到你祖宗跟前兒麵壁了。”
    孟相盈身子抖了抖，悄悄瞥了一眼餘怒未消，仍擺著一張臭臉的月揚風，急忙頜首道：“適才多謝川公子救命，你的話我都記下了。”
    “快看，那是什麼？”一個琴門的弟子指著田裏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大叫起來。
    “似乎是一頭水牛。”另有人伸長了脖子望了一下，猜測道。
    月揚風當即道：“走過去看看。”
    眾人走過去，但見簇綠的稻田裏臥著一頭碩大的水牛，一張牛皮搭在骨頭上，血肉早已被吸幹。
    “這是什麼？”孟相盈拔劍挑斷牛胸前的幾根骨頭，露出一角被壓在下麵的一角青灰色的衣袖。
    大家麵麵相覷一番，而後齊力將牛翻了個兒。
    他的身下竟是一具孩童的屍骨。
    孩童約摸七八歲小孩子的身量，下半身隻餘兩截白森森短細的腿骨，上半身還未腐化完，一張小臉青紫發漲，卻還有肉。
    “想必是那邪物追過來，這水牛為了保護小主人，將小主人壓在身下，他原本是想犧牲自己救下他，卻不想，還是死了。”月棲川不勝感慨道。
    這一路上甚安靜的縛鬼琴突然在這時，振動起來。
    臥在土路上等他們的肉餅更是發狂地衝著土路盡頭的山狂吠起來。
    吠著吠著，它竟然撒開四爪就往山那邊跑去，看著似是在追什麼東西？
    “追！”月揚風一聲令下，就和琴門弟子追了過去。
    孟含章、月棲川、孟相盈也趕緊跟上。
    追至土路盡頭，肉餅沒了蹤影。
    一座平地拔高的山擋在眼前，往上瞭望，隱約可見房舍。
    山不算太高。須臾工夫，一行人便爬了上去。
    月棲川自燕雲回來，身子就不大好，整日嗜睡無力且還吐了一回血。
    旁人還好，他卻是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快到山項的時候，幾乎是倚在孟含章身上被他架上來的。
    月揚風看著這樣沒用的弟弟，本想諷他兩句，一瞧旁邊站著的孟相盈，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孟含章將月棲川扶到一棵桑樹下歇息。
    月揚風帶著人便要先到村子裏探尋，孟相盈看了一眼樹下，孟含章正拿著水喂虛弱的月棲川喝。當下，腳底生風，跟著月揚風的人也跑進村子裏。
    這青梅村多是茅簷草屋，屋前屋後都種滿了青梅樹桑樹，粗壯的枝幹交纏在一起，葉子跟葉子密匝匝地疊了一層又一層。遠遠望過去，這青梅村就像被籠在一片綠蔭蔭的雲裏。
    月棲川喝了水，又靠著樹幹休息了會兒，精神有了好轉，便從地上站起，也要進村。
    孟含章擔憂道：“要不要再歇會兒。”
    月棲川有些急道：“不用。”
    孟含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情略顯落寞，一瞬又複清冷端肅。
    “那便走吧。”孟含章走在了前麵。
    進得村子，路上盡是亂七八糟的腳印，是月揚風他們的。
    肉餅的叫聲是在山腳下突然消失的。
    上得山來，卻又不見它蹤跡。
    月棲川低伏了頭，在一串腳印裏找著什麼。
    孟含章倏地停下了腳步，後麵隻顧著低頭看地的月棲川冷不防就撞在了他的背上，疼得他不由“哎喲”呼了聲痛。
    孟含章回頭，見他捂著額頭。情知是撞痛了，下意識地抬手想幫他揉一揉。手伸到半道，又放下了。
    月棲川揉著額頭，望著孟含章道：“你怎麼突然不走了？”
    孟含章的目光落到村子深處，道：“你沒有發現麼？月揚風他們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