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在雲夢之浦，據她娘親說她出生的那天天上浮起了五彩祥雲，傳說中的青鸞火鳳鳴叫著在她家的房頂盤旋了一圈又一圈。
    鄰居家一隻常年不下蛋的母雞在她出生那天竟然下了數枚圓白的大雞蛋。鄰村那位幾十年前跛了腳的老翁竟然在她出世當日，腿腳突然變利索了，都能上山砍柴了。
    ……
    伴隨著這許多的奇景異事，她降生了。
    祥瑞地來到了這個世上。
    因著祥瑞，她備受青睞。
    父母也著意將往修仙的道路上引導。
    上道觀，拜神仙，學辟穀。
    總之，一切與成仙有關的事情樣樣都逼著她去學。
    她煩不勝煩。
    其實，她的心性是跟男孩子一樣的野的。誰一提起她出生那年的光景，她就皺眉，要麼就幹脆不理，任那人喋喋不休。
    是以，經常瞞著父母，和村裏的一幫小泥猴們上山掏鳥、下河捉魚。
    每每有調皮一點的男孩子們看到她又髒兮兮地從河灣裏拎著魚從蘆葦叢裏探出一顆腦袋時，便笑嘻嘻道：“莊姝你今日又不辟穀了，小心你爹娘打的你屁股開花。”
    說罷，便幾個人摟著肩，沒有站姿地笑得身子亂搖。
    她二話不說，將魚一扔，捋起袖子，追著那幫男孩子就打。
    打著打著就打出了名聲，鄰近的村子都知道了雲夢之浦的某村裏住著一個小母老虎，惹不得。
    在她的父母送走第一百零好幾十個前來找他們理論的人後。
    她的父母就絕望了：“什麼祥瑞，簡直就是一個小災星。”
    從那以後，她很是過了好幾年逍遙的日子。
    雖有個“小母老虎”這般不雅的諢號，人卻是出落得越發的水靈標致。漸漸地，又了“雲夢神女”的叫法，求親的人也就絡繹不絕起來。
    她素來隨性慣了，麵對哪些三姑六婆的喋喋不休。
    煩了。
    這次，她選擇了離家出走。
    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她這一走，便走到了昆侖之山，遇到了一個豹尾虎齒，蓬發帶勝的——女人，姑且稱她為女人吧。
    在她嚇得拔腿要跑的時候，那貌甚奇偉的女人阻了她的路。自報她乃司天厲五殘的西王母，座下正缺一個端盤伺候的侍女，看她頗合眼，便要收她入座前侍奉。
    她豈會乖乖就範，仗著力氣大，硬是與西王母拚了好幾個來回。
    卻教西王母愈加欣賞她，趁她不備，一顆金丹彈入她的嘴中。
    她便被製住了，最終是不甘不願地成了西王母座前的一名灑掃仙女。
    西王母府裏就數丹藥最多，她有事沒事總愛來兩顆嚐嚐。
    這般吃了數百年，不知不覺吃成了一個與天齊壽的體質。
    她也由西王母前的一個灑掃侍女晉升為一代上神，因出身昆侖，凡人稱她為“昆侖神女”。西王母就不高興了，她乖覺地自個兒下了凡，將她的廟宇凡是牌匾牌位上刻有昆侖的字樣全抹了，隻留下“神女”二字。至於是什麼樣的神女，就讓侍奉她的人自己去揣摩吧。
    西王母甚滿意，劈了一座山頭給她，她有了自己的仙府。
    有了仙府，怎能沒有伺候的人，更效仿西王母當年之舉，收了兩個修道的小尼在府裏侍奉。
    神仙當得太安逸，就容易貪慕新鮮。
    又合該是犯事的一年，她在府中無聊，有一次路過長廊的時候，收的兩個小尼正在咬耳朵，將最近天帝的妹妹被凡人拐跑的那樁驚天庭泣鬼界的事兒說得聲情並茂，繪聲繪色的。她在旁則聽得心癢難耐，心猿意馬。
    此後的日子裏，便每日盤算著自己是否也該來上這麼一段。
    聽到這兒，月棲川不由打斷她：“什麼叫活該？遇到你，我算是明白了。”
    莊姝神女正回憶的得津津有味，見他突然插了嘴，不由怒道：“閉嘴。”
    月棲川無奈地聳聳肩，繼續窺探她的過往。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還真遇到了，來自棘城之北的封漠。
    封漠生得麵白唇紅，英武不凡。上馬能騎射，下馬能謅文。
    她是越看越愛看，越看越窩心。便趁封漠跟著他們的王征戰的時候，把重傷的封漠帶回了自家仙府。
    每日間，著那兩個小尼看顧，自己偶爾也會端湯喂藥親自下手照撫。
    過了些時日，封漠醒了。
    看著醒了的封漠，她上來就是一句：“娘子，咱們比翼雙飛吧。”
    把封漠嚇得又癱回到床上去了。
    她就納悶了，人間的那些戲文裏，某男救了某佳人，佳人在含羞帶怯地明示暗示要以身相許後，某男都會來上這麼一句。
    怎麼就把封漠嚇成這樣。
    她悶悶翻出那些從人間收集來的各種戲本，一比對。
    呃，弄錯了，那話應讓封漠說才對。
    月棲川又忍不住了，連帶著鬼琴都晃起了身子，那笑意真是止都止不住。
    莊姝神女也頗是窘迫：“那時我還青澀。”
    此後，封漠被她纏著學了一本又一本的戲文，成天在院子伊呀哦喲地又是花前又是月下，又是小生又是小姐的，渾不知今夕何年。
    神女壽與天齊，這對於她來說隻是無聊時的消遣。
    而對封漠來說，無疑是煎熬。
    便與她商量著要離開這裏，她自然是不願意的，少了這麼個有趣的人，以後的日子該多無聊。
    退而求其次，封漠哄勸她與自己成親。成了親，他即便走得再遠，也會想著她，愛著她。
    她想想倒也是，就答應了。
    成親之後的第二天，封漠就走了。
    她等來等去，不見他回來，便去人間尋他。
    隻記得他來自“棘城之北”。
    問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她總算是找到了。
    此時的封漠已改姓“慕容”，慕容漠，大棘城的城主。
    她悄悄地隱在他的房間裏，看他在做什麼。
    他似乎很忙，每天都有見不完的人，談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
    可他似乎樂在其中，很享受著這一切。
    到了深夜，一臉疲倦的他回到寢臥，總要先將床頭的一本戲文摩挲一遍再入睡，神情溫柔甜蜜。
    不知為何，他這樣的舉動令她的心一片軟塌。
    那本戲文，是她臨行前塞給他的。
    她說：“如果想我了，你就看看它。”
    他真的想著她呢。
    她便不再隱身，從黑暗中走出來，撲到他的床上，壓上去。
    捧著他的臉笑得枝亂顫：“相公，我來了。”
    正如第一次見到她時被他驚嚇到一樣，他這次又被驚嚇到了。
    但這次，他沒有暈過去。他尷尬地將那本戲文塞進枕頭底上，靜靜地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你多日未歸，我想念你，來找你啊。”她很不解，明明那本戲文是她送他的，看戲文的眼明明是溫柔的，為何對她的態度這般冷淡。
    “阿姝，我要成親了。”黑暗中，封漠的聲音一如他的名字，漠然冷情。
    “可是你已經跟我成過親了呀。”她好像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封漠默然了一會兒，道：“不一樣的。”
    她似乎懂了，卻又不甘心：“結果一定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