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滄海無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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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含章遲遲不歸,孟相成讓人把他丟進這座院子裏後,也不見了蹤影,且吩咐了人看緊他,不可讓他出了院子。
是以,月棲川除了每日調弦溜狗,便是溜狗調弦。
他,甚是寂寞。
若是原來的月棲川,每每見了易相成故作老成的模樣,必是要調戲一番的,不惹得他麵紅耳赤不罷休,煞是有趣。
現下連人都見不到,他有興致也沒人配合。
好寂寞。
一日,他如往常般帶著胖狗和鬼琴在院中散步。
忽聽隔壁牆角處傳來說話聲,便走了過去蹲在地上,耳朵貼在牆壁上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們聊的多的孟門劍宗幾位宗首的趣聞軼事,並沒有月棲川想聽的內容。正要離去,旁側的鬼琴忽地伸出一根琴弦纏住了他手臂,琴頭靠過來,伏在他耳邊,奶聲奶氣道:“九哥哥,他們在咬耳朵,是關於孟含章的,你握住一根琴弦,聽聽罷。”
月棲川錯愕道:“你怎知我在想他。”
鬼琴琴身一扭,琴頭低了低,不好意思道:“自我認你為主後,便與你心意相通,你心裏想什麼,我也略知一二。”
這鬼琴竟通曉自己內心的想法,太驚悚了。
“九哥哥,你聽。”鬼琴靠他更近些。
月棲川有些猶豫,他與孟含章雖是好友,但對他個人的私事卻知之甚少,一來是他素來端莊雅潔,沒有那麼多花花草草的事。二來他本人不是那種喜歡窺探別人隱私的人,這一來二去,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但……
他還是忍不住好奇,握住了那根琴弦。
“你們可知,咱們宗主近來都去了那裏?”
“不知”。
“巫山一段雲。”
“啥?宗首去嫖妓,怎麼可能?他不像那樣的人啊?”
“他又不是最近才去的,以前跟琴門的月棲川可不天天往那地方跑?”
一人插嘴道:“宗首那是不喜歡他的好友如此放蕩才跟過去勸的,宗首的人品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裏,怎會跟著這月公子胡鬧,你不要妄言宗首。”
月棲川心道:這位小兄弟端正,那位亂嚼舌根的弟子合該教訓一頓才好。
正想著,方才那個挑起話頭的轉而提到了他:“這武林中誰不知南陵琴門的九公子除外琴術精湛,還有個風流好色的名聲在。日日溫柔鄉,夜夜笙歌醉。且本人生得亦比女子還絕色,咱們宗首常常和他光顧那種地方,竟沒傳出一點他跟姑娘有過什麼的傳言來,難不成他去青樓不折騰姑娘,是折騰那九公子了麼,嘿嘿!”
這話說得忒不像個樣子,月棲川微蹵了眉,他是愛逛青樓不假,倒也還沒到夜夜笙歌的地步吧。便是姑娘們有那個精力,他還沒有那個體力。若真個如他所言,他怕早已精盡人亡了。說出來可能別人都未必信,這些年跟他上過床的女人統共也就那麼幾個,都是別人夢寐以求求而不得的仙姝奇花,比起這武林世家的其它二世祖七房八房九房的娶,他可堪稱風流叢裏的柳下惠,正正經經君子一個。
但人都喜歡輕描淡寫掉別人的好處,對於劣跡則喜歡添油加醋,妄加臆測誇張,偏偏多數人也愛聽這種被扭曲了事實的故事。不然,那戲班裏的武生青衣、酒肆裏醒木拍得劈啪的說書先生、勾欄裏整日儂唱小曲兒的姑娘們可不都失了風情、沒了意趣了麼。
左右浪蕩名聲在外,他倒不甚在意。
但他的摯友。
武榜上排名第二的堂堂劍宗宗首孟含章怎能由這小兔崽子誹謗……
一時怒從心頭起,待要挽了袖子好生捶打捶打他,才想起沒有琴的他比那百無一用的書生還廢,正想作罷,忽兩聲巴掌著肉的啪啪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誰抽我耳光!”
話音方落,啪啪亮響又是幾聲。
“你敢抽我,不想活了!”
”我沒有!”
“難道是那邪祟!”
“心意相通麼?”月棲川側目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倚在旁側的鬼琴,目光漸向地上落去,而後躬身將伸到牆那邊的琴弦扯回來,重接到鬼琴的琴架上,摸了摸它的琴頭,嗔怪了聲:“調皮。”
鬼琴見他笑得溫柔,益發大膽,豎著琴身朝月棲川蹦進一步,挨蹭過來,伸弦纏住他的衣角,小聲道:“你方才心裏想教訓他,我就……”
還未說完,院門便被人踹開了,一人氣焰囂張,眉目含戾,正怒氣衝衝地往他這邊來。
後麵隨著一溜素衣霜白的年輕的劍宗弟子。
月棲川聞得動靜,轉頭看向來人。
孟氏為劍宗之尊,講究“致虛守靜,清正自然”。又兼之門楣高,門規森嚴,選進來的弟子個個氣韻空靈脫俗,雅秀非常。
這位仁兄麼。
仿似一盤潔白梨子裏的一條苦瓜,怎麼看怎麼迥異。
不由“嗤”的一聲笑出聲來。
那苦瓜見他莫名就笑起來,雙眸尚帶著一絲嘲弄在他身上轉悠轉悠,當下就認定了方才搞鬼的人就是他,就是他這個能操縱邪祟的渣,想也不想,肥厚的手掌便攜著一股劈山開石般氣勢的掌風直直朝月棲川襲去。
月棲川“哎呀”一聲,急忙閃身跳開,堪堪躲了過去。
窩在屋子裏睡覺的胖狗聽到主人的叫喚,耳朵一支楞,風風火火從屋子裏竄了出來,邁開圓滾滾的四爪,汪汪地就衝那苦瓜撲了去。
“喂喂喂,有話好好說,不要亂放狗。”幾位弟子眼看要起衝突,急忙上前阻攔,截下了那因著沒扇中月棲川,又蓄勢待發再來一掌的苦瓜。
月棲川怕胖狗一時不慎,苦瓜沒咬著,倒把好友家的水靈弟子們給咬出了什麼來,呼哨製止胖狗,忽然想起自己還未給它取名,便隨口扯了一個:“肉餅,收口!”
那狗倒也聰明,很是善解人意,但憑月棲川含情脈脈地看的它一眼,它便知道了這是在叫它,連忙刹住兩隻前爪,折身跑到月棲川腿邊,老實地蹲下了。
月棲川笑著低頭看胖狗一眼,誇道:“真乖。”肉餅打地上立起,轉了一個圈,衝他使勁搖了搖尾巴。
月棲川負手走至那幾個劍宗弟子麵前,看著那被他們幾個摟腰抱腿截下的苦瓜,微微笑道:“說起來咱們也算是同門師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非要這樣麼?咱們孟氏門規第五卷二十八條是怎麼寫的,凡同門自殘者,不論對錯,一律逐出劍宗,你都看到哪裏去了?”
他言語一落,那幾個劍宗弟子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苦瓜。
“你以為你披著孟氏劍宗的這身皮,就是劍宗的弟子了?“苦瓜鼻子裏一哼,分外的不屑。
月棲川道:“你方才為何不用劍?”
苦瓜哼道:“你還不配。”
月棲川又道:“身為劍宗弟子不用劍反用掌,我看是你根本不會才不用的。”
苦瓜道:“我高興,我樂意,門規裏可沒有規定打人一定要用劍。”
月棲川道:“便是用掌,你也用的不好,這般軟綿無力,勁力不足,教你的師父若看到了,必定後悔收你做徒弟。”
苦瓜道:“你知道個屁,我的這隻手掌經百毒浸過,方才隻用了三成力,若是五成,你不死也……。”
“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我替你說完。”月棲川打斷他的話,瞥了瞥那幾個打方才起就自覺主動與那苦瓜保持了距離的劍宗弟子輕笑道:“你們劍宗什麼時候也教弟子學這種陰毒的武功了?”
苦瓜仿佛突然反應過來,怒目圓睜,瞪著月棲川道:“你誆我!”
月棲川道:“誆的就是你,你能奈我何?”
“我能殺了你。“苦瓜氣惱之下,展掌再劈向他。
幾道冷白劍光登時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劍障擋在了月棲川麵前,
誰知,那手掌著實熾毒,竟輕易化掉了寒鐵鑄成的劍鋒,迅捷地擊向月棲川。
月棲川一腳挑起腳邊躺在地上裝死的鬼琴,將琴豎著立放在地上,拔弦出音。
明亮庭院登時如烏雲翻湧,鉛灰陰森起來。
昏暗中,整個院落處處蕩起淒慘的鬼叫聲來,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怨氣凝結成一根根細如蠶絲的碧瑩絲縷纏住了滿臉驚懼的苦瓜。
那些絲縷皆為怨靈所化,一旦被縛,便掙脫不得,直至被縛之人變成一具白骨,怨靈才會回到鬼琴之中。
月棲川本意是教訓他一下,並不想要他的命。他停下拔下的動作,那怨靈卻冗自纏住苦瓜,且發狠似的越縛越緊。苦瓜的臉都快變成紫漲成一片,皮也似被脫了一層,漸漸形銷骨立。
無論他怎麼喝止掙紮,鬼琴都沒有停下的意思,看來不弄死這苦瓜,鬼琴是不會罷休的。
就是這時,幽暗的天空被一道霜雪似的劍光破開了。
一把劍柄上鑲著紅寶石的長劍銀穗飄飄的直立而下,正插在鬼琴琴身的正中央。清聖光芒之下,怨靈嚎叫著紛紛逃回琴中。
天光重現,院中多了一個人,一見此人,劍宗弟子紛紛躬身行禮。
月棲川長籲了口氣。
含章兄,還好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