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坐在馬車上的姚妁顏，青陽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這位公主殿下真的就這麼閑，閑到親自送自己想要休棄的側君離開？她不是兢兢業業想要成為下一代女皇麼，她難道就沒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青陽實在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上車吧。”姚妁顏微微一笑，道，“你要偷偷回鎮國公府將你爹接出來，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本宮跟著，或許能派上用場。”
    你能派上什麼用場？青陽心下腹誹，麵上卻回以她一個感激的眼神：“勞公主費心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必如此多禮。”
    青陽已經什麼話也不想說了，上車後，他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隻是，姚妁顏見他如此，反而對他添了幾分好感——她向來喜歡溫順的男人，姚錯以前就是太過潑辣，她從未正眼看過他。而現在……她第一次發現，這個她從未正眼瞧過的人，竟是如此美貌。
    當你討厭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好處也會變成缺點，可當你對他改觀後，又會想起他的好來。姚妁顏就是這樣，她這時才想起姚錯曾經有多麼愛她，記憶中那張原本猙獰的臉，也似乎正在被其他東西所取代……
    姚妁顏的眼神越來越溫柔，青陽心中卻警鈴大作——都從公主府裏麵出來了，他可不想再回去！可是現在，他也沒有其他辦法了，隻有祈禱這位高貴的公主殿下別突然抽風，憐惜他“一介弱男子”才好。
    跟青陽同樣感到頭疼的還有跟在馬車邊的蕭千音。跟青陽一樣，他也覺得姚妁顏不該跟著一起去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堂堂公主跟著自己的側君偷“嶽父”算是什麼事？若是被發現，捅到女皇那裏，那可是大過啊！隻是公主不聽勸，她作為大總管，也無法違抗公主的命令，隻好跟著一起來，萬一出事，她也好隨機應變，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
    此時，三更天已過。
    載著青陽和姚妁顏的馬車停在了鎮國公府後門的不遠處。青陽望著這扇並不起眼的門，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到這裏了，之後隻要將姚錯的父親楚非煙從鎮國公府接出來——或許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初一。”姚妁顏輕輕喚了一聲，一個全身黑的蒙麵青年瞬間跪倒在她麵前。青陽不禁有些瞠目咋舌，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麼？在他那個年代，武功絕學早已失傳，能在這個異時空見識到傳說中的飛簷走壁，對他來說還是蠻新鮮的。“你一會兒進去將姚公子的爹帶出來。姚公子，”姚妁顏看向青陽，“請問你爹住在哪裏？”
    “公主，讓他帶我一起去吧。”青陽道，“我也好勸勸我爹。”以楚非煙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跟著一個陌生人走的，說不定還會節外生枝，還是他跟著去比較好。
    “也好。”姚妁顏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那麼，千音，你也跟著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是。”蕭千音看了她一眼，雖有些不讚同但也沒有反對——姚妁顏身邊還帶著其他暗衛，就算她不在也能保證她的安全，況且若是她不答應，這位任性的公主殿下準備自己跟著去那就麻煩了，幾相權衡，她決定聽命行事。
    “麻煩了。”青陽輕舒了一口氣。到了這個地步，他回公主府已經是不可能，等接了楚非煙，他就遠離京城，遠離皇家，也不用擔心再做什麼勞什子公主側君了。
    初一提著青陽的腰，輕而易舉地翻牆而入，蕭千音緊隨其後。在青陽的帶領下，他們很快就摸到了楚非煙的院子——湘竹苑。那是一間不大的偏院，裏麵種滿了湘竹，連守門的奴仆都沒有，並且離主院很遠，可見就算姚錯成了公主的側君，這個院子的主人也依舊是不受寵的。但也正因為如此，這裏戒備不嚴，竹影又利於藏身，對於武功高強的初一和蕭千音來說，潛入這樣的地方簡直是再輕鬆不過了。
    遠遠地，青陽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
    夜已深，楚非煙常年纏綿病榻，此時應該早就睡了，可是，青陽卻發現他的房間還亮著燈，走近後可以從裏麵聽到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公子，您把安神藥喝了吧。”青葉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汁，望著靠坐在床上的纖細人影說道，“您已經連續失眠好幾夜了，再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咳……喝了也並無用處。”楚非煙輕咳了一聲，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接過了青葉手中的藥，一飲而盡，“也不知道錯兒他現在怎麼樣。”
    “少爺他一定過得很好。”青葉將空了的藥碗收拾到一邊，“少爺的性子，沒有人能欺負得了他去，倒是公子，你的身體越發不好了，還是讓國公請太醫來看看吧。”
    “看與不看，都沒有區別。”楚非煙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況且，她早就想我死了，我又何必去給她添堵？”
    “公子！”青葉聽不得他這般說，眼眶霎時紅了，“您一定會長命百歲，千萬別說什麼死不死的。”
    “我隻是擔心錯兒，”楚非煙的眼神有些迷離，“都怪我太過懦弱，才使得他處處好強，這才嫁過去沒幾年，已經跟五公主鬧得天翻地覆，長此以往，公主早晚會厭了他。”
    “這哪能怪公子？”青葉一聽到這個就來氣，“公子勸也勸過了，少爺不聽又有什麼辦法？不僅不聽，還惡意中傷公子，說句逾越的話，少爺他……他實在是太不孝了！”青葉是楚非煙的貼身小廝，在楚非煙還在秦樓楚館做頭牌的時候就跟著他，對他自然是忠心耿耿。按理說，他是奴，少爺是主，他是不該說少爺的壞話的，但少爺似乎生下來就是來找他家公子報仇的，明明自家公子才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幫著別人來欺負他，小的時候，公子總是說是少爺還小不懂事，可是越長大，少爺卻越發變本加厲，以至於嫁給五公主後，還常常跑回娘家炫耀，以證明自己是跟公子完全不一樣的人——可憐他家公子，日日夜夜為他操心，本來身體就不好，加之心緒抑鬱，才不過三十出頭，竟隱隱有了日薄西山之相！
    楚非煙聞言，卻是笑了：“青葉，是你不了解錯兒——不過，連你都不了解，也就說明他成功了，唯有這點，我是放心的。”
    “什麼意思？”青葉不由一愣。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過，我又怎會不明白，”楚非煙的神色顯得有些驕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護我。不然，就憑我一個無依無靠的青樓小倌，如何能活到現在？”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他若真的那般厭惡我，又何必每次探親都要到湘竹苑來坐坐？這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雖然鎮國公府上沒人看得起我，在用度上終究沒有克扣於我，這些，都要感謝錯兒。”還有句話他沒有說，姚錯後來會使計成為姚妁顏的側君，固然有他愛慕姚妁顏的緣故，更多的是為了他——姚錯終究是要嫁人的，嫁給皇親貴胄五公主，鎮國公府上一幹人再怎麼想他死，也會有所顧忌。
    門外的青陽聽他這麼說，也有些驚訝——繼承了姚錯的記憶，他自然明白了姚錯的想法，但他從來沒想過，楚非煙會知道。這些事情，姚錯從未開口說過，甚至於他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的想法——騙過別人，首先得騙過自己，正如楚非煙所說的那樣，他做得很好，然而這一切，卻被他最想瞞著的人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父愛的偉大嗎？
    “是這樣嗎？”青葉一時有些怔忪，對於楚非煙的話，他一直有著盲目的信任，“那麼，是我錯怪少爺了？”
    “是我不好。”楚非煙並沒有回答他的話，他閉上眼，顯得有些疲憊，“若不是我不爭，他也不會處處想要爭一口氣。我怎麼樣都不打緊，我就擔心他這樣下去會徹底惹怒五公主，我……咳咳……咳……”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他開始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公子，你等著，我馬上去找大夫！”青葉見狀大急，連忙上前將楚非煙扶著躺下，就要往門外去。
    “不……咳……不用……”楚非煙卻抓住了青葉的手，“我……我沒事……咳咳……”
    這時候，青陽也聽不下去了，他推門而入，快速走到床前：“爹，你怎麼樣？”
    “錯兒……？”看到青陽，楚非煙一驚，又要從床上坐起，“這個時辰……咳……你怎麼會在這裏？”又看到他頭上纏著一圈紗布，“咳……你的頭……你的頭怎麼了？”
    “你先躺下。”青陽握住他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替他把脈，“青葉，我爹一直吃著的藥還有剩的嗎？你趕緊去煎一碗來！”楚非煙患有嚴重的咳疾，除此之外，五髒六腑均有衰竭，在醫術不發達的古代，這已經算是病入膏肓了。
    青葉這時也從錯愕中清醒過來，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轉身向門外衝去：“煎好的藥還有，我去熱一熱就端來！”
    楚非煙緩了口氣，臉色稍微好看了一點，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青陽，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頭上的傷？”
    “我很好，沒事。”青陽微微一笑，“我可是姚錯，誰能傷得到我？”
    “你……？”感覺到青陽態度的變化，楚非煙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擔心，“你可是又惹五公主生氣了？”
    確實是又惹姚妁顏生氣了，並且還撞牆自殺了。青陽心裏想著，但卻不能把這話說出口，他隻是道：“爹，我現在很好，其他的，等離開這裏後再說，好嗎？”
    “離開這裏……什麼意思？”許久不見兒子，楚非煙自是十分高興，但他卻發現兒子的話，他完全聽不懂了。
    這讓他怎麼解釋才好呢？青陽有些頭大。不同於從沒拿正眼瞧過姚錯的姚妁顏，楚非煙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兒子的，稍不注意就會露出馬腳——事實上，他的行為已經讓楚非煙覺得十分奇怪了。
    “楚側侍，您還記得我嗎？”正在這個時候，蕭千音走上前來，在姚錯三朝回門的時候，她跟楚非煙曾經見過一麵，“我是五公主府上的蕭千音，這個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

    作者閑話：

    讀者群：89851726，80483754，昨天發現發的群號格式不對，重新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