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月。
    從一年四季恒溫的實驗室裏走出來的顧凡才恍然原來現在出門已經可以不穿外套了。
    從上次談話後，顧凡有意的和楚塵拉開了距離。
    雖然跟以前一樣忙起來依舊是連話都顧不上說，但楚塵卻能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越來越遠了。
    “唉。”楚塵歎了口氣。
    “據心裏學研究表明，人類每歎一口氣，就會少活零點五秒鍾，所以請不要歎氣了。”
    常跟楚塵一起玩的小機器人魯咪聽見歎氣聲後，立馬從數據庫裏調出這樣一句話。
    楚塵癟嘴看去，翻個白眼：“你懂什麼？你有心嗎？”
    接收到信息後，小機器人迅速的做了處理，立馬回道：“嚕咪沒有心，但是有芯片哦。”
    說罷，在顯示屏上放了一個笑臉的圖案。
    嚕咪是機器人的名字，楚塵起的，因為它啟動的時候會發出“嚕嚕嚕”的聲音。
    楚塵拖過魯咪，在他顯示屏上敲敲打打搗鼓了一會兒後，低聲哼唧：“芯片又怎樣，還不是那個人設計的一段程序。”
    楚塵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魯咪輕易的捕捉到了，將聲音轉化為數據處理了一下後，又操著脆生生的機器音道：“程序的設定來源於設計者的初衷，設計者想讓魯咪陪小塵解悶，所以魯咪才會有這段程序，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設計者是很愛小塵的呢。”
    前半段楚塵確實沒能懂，但聽到最後一句，尤其是那個“愛”字，楚塵手指微動了下，張了張嘴，隨後沒再開口。
    沒人跟自己搭話，魯咪也“嚕嚕嚕”的關了機，開啟了節能模式。
    不遠處，顧凡聽著二人間的對話，雖然覺得好笑，唇角上揚，但卻壓不下內心的苦澀。
    *
    實驗到最後，反而是愈發的順利。
    四月末，顧凡故意放出消息說實驗即將完成。
    聽到這個信兒，顧不得消息來源是真是假的間諜特務們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
    這天剛好是周末，嚴秋又來醫院實習。
    忙碌了一天後，終於熬到了下班，揉著酸痛的肩膀和朋友們一起打算回校，剛走到門口，幾輛救護車橫陳在跟前。
    “哇，怎麼回事兒，發生車禍了嗎？”嚴秋身旁一人一臉好奇。
    嚴秋搖搖頭，示意他也不知道，揉了揉酸脹的肩膀，剛往前邁步，在自己右前方的一輛救護車車廂門開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嚴秋下意識的將眼神飄了過去，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心髒似乎被一隻大手捏住了，仿佛忘記了跳動。
    “……嚴秋你怎麼了？喂！嚴秋！”
    “你們先走吧。”回過神來的嚴秋慘白著一張臉丟下肩上的背包飛也似的跟著前麵的擔架車向裏跑去。
    “哎！”身後的同學一臉茫然的撿起地上的書包，不知對方緣何如此。
    *
    “立刻準備大量的B型血漿，X光片出來了沒？馬上確定彈道路徑和子彈位置，手術室！三號手術室準備！”
    急救室外，醫護人員們忙成了一團。
    “哎呀！”忙亂之中，嚴秋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護士，對方站穩後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在看清來人後，一臉的疑惑：“誒？你怎麼在這兒？你們不是回學校了嗎？”
    對方說了什麼嚴秋沒聽進去，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此刻血色盡失雙眸緊閉躺在床上的程海洋，聲音裏帶上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死了嗎？”
    小護士很忙，沒空搭理嚴秋，撂下句：“命大，這會兒還有口氣。”就離開了。
    得到了確切消息後，長舒一口氣的嚴秋扶著牆才將將站穩。
    “嚴秋，站在那兒幹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忙？！”
    說這話的是嚴秋的實習導師，資深教授，平日裏對他多有教誨，是一位很好的前輩。
    嚴秋似乎就在等這句話了，對方話音未落，他立馬就進了消毒室，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後，跟著站在了手術台邊。
    才上大二的嚴秋當然沒用資格執刀，他所能做的隻是幫忙打個下手。
    看著手術台上程海洋雙眸緊閉的樣子，嚴秋深呼吸幾下後，開始在老師的指導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程海洋全身上下中了七槍，兩槍正麵射擊，四槍背麵，還有一槍在腿上。
    傷勢較嚴重的有兩處，一出是胸腔心髒前方僅一厘米處，另一處則是腹腔，子彈因沒有著落點，此刻正隨著程海洋的呼吸在腹腔內遊走，需要進一步通過光片確定它的位置（注：1）。
    看著程海洋小腹右側上次自己親手縫合處理過的那道刀傷，再想到他還不知道能不能從鬼門關挺過這一遭，嚴秋不知為何紅了眼。
    “這是你朋友？”
    老早就察覺到嚴秋異常的老教授語氣難得的柔和。
    嚴秋點點頭後又搖搖頭，糾結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隨即，教授又嚴聲厲色道：“不管你們什麼關係，但你要記住，有朝一日，如果站在手術台上主刀的人是你，太過感情用事對患者反而是一大威脅，懂嗎？”
    過於嚴苛的語氣讓嚴秋覺得對方剛才的溫柔隻是錯覺。
    但出於對長輩的尊重，他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老師。”
    聞言，老教授才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
    就在嚴秋調整了情緒打算重新投入手術當中時，耳邊護士突然道：“B型血庫存不足，預計還需要八百到一千毫升。”
    嚴秋想都沒想插了一句：“我是B型血。”
    聞言，老教授頗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此刻嚴秋也顧不得許多，他雖然明白像今天這種實陣學習的機會千金難換，但當前的他隻一心想救程海洋。
    小護士也沒那麼多考量，對嚴秋道：“那你跟我來。”
    聽到這話，嚴秋立馬將手上的工作交給旁人後，按照那人的指示，躺在了隔壁的空床上。
    看著屬於自己的鮮紅的血順著透明的管子流經過濾器再流入程海洋的身體裏，嚴秋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自上次二人不歡而散至今已經三個多月了，這段時間裏，嚴秋本以為自己會很輕鬆很開心，然而當靜下來的時候他卻無法騙自己——這個相處不多並且習慣強迫自己的男人，已經在無形中滲進了自己心裏。
    是恨嗎？
    嚴秋搖頭。
    雖然每次都是被強迫，但論起根底來，最開始他還要感謝程海洋從那群混混手中救了自己。
    是愛嗎？
    嚴秋嗤笑。
    不厭惡他就已經很意外了，怎麼可能對他有愛？
    等下，自己為什麼不厭惡對方？
    轉頭看向程海洋的側臉，想著這個問題的嚴秋陷入了沉思。
    在床上躺了不一會兒，嚴秋有點頭暈。
    “好了。”隨著小護士開口，嚴秋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看了眼計量器，一臉疑惑：“不是八百到一千嗎？這才六百啊。我身體好不用管那些有的沒的，你再抽一點兒。”
    小護士卻不肯了，無奈道：“虧你也是學醫的，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呢？得了，剛剛她們在外麵找到了誌願者，抽你六百還富餘了呢。”
    話落，不由分說的拔掉了管子。
    采血完畢後，嚴秋又去消毒室走了一遭，按理說他這種情況需要休息，但或許是知道他跟手術台上這人關係不一般，教授沒往外趕他，但卻也不敢再讓他幫忙了。
    手術進行了兩個小時後，終於取出了第一顆子彈——離心髒最近的那顆。
    與此同時，醫生們也已經確定了腹腔處子彈的具體位置，毫不停歇的又進行了開腹手術。
    又是一個半小時，將這兩處的子彈和碎彈片都取出來後，後麵的相對就容易了許多。
    嚴秋本來就一直跟著吊著一顆心，再加上剛才捐了不少的血，老教授無意間一回頭在看見對方刷白的小臉兒後，下了死命，讓他找地兒躺會兒。
    考慮到眼下程海洋的手術已經成功了大半，嚴秋也沒強撐，在護士的攙扶下走到手術室外的長椅上二話不說就躺了上去。
    也就是天暖，小護士覺得在這兒睡也不會生病，並沒多加勸阻便再次回了手術室。
    *
    嚴秋這一覺睡的很不踏實，一閉上眼睛就夢到程海洋渾身是血窟窿的站在自己跟前，而自己則成了主刀醫生。
    看著那具周身上下布滿彈孔和疤痕的身體，夢裏的自己手抖來抖去，就是找不準地方下刀，反倒是鋒利的手術刀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的傷。
    就在這時，程海洋竟然睜開了雙眼，嘴角噙著壞壞的笑，道：“大夫，您這是公報私仇，想謀殺我啊。”
    嚴秋想開口解釋，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隻能拚了命的搖頭。
    程海洋卻似乎認準了這一點，雙目猩紅的盯著自己手裏的刀，似乎下一刻就會蹦起來掐住自己的脖子。
    隨著對方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也慢慢的閉合了，然而嚴秋卻並沒有鬆一口氣，反而是覺得心髒處傳來一股難以言說的疼痛。
    “程海洋！”嚴秋終於大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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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因為作者君本身不是學醫的，本章所有的相關事項都是通過某度查出來的，為了情節需要略作了些許改動，大家多多包涵呀~

    作者閑話：

    謝謝Kyrandbob寶貝和小汐兒的枝枝噢~因為今天實在太忙了所以大粗長放的有點晚了，不過還是再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