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第二十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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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沒少挨我爸的打,有一次我和肖飛偷了電器廠的一捆鋁線賣到廢品收購站,兩人拿著錢整天泡在遊戲廳裏,回家後被我爸吊在房梁上,打得皮開肉綻。我那時候桀驁不馴地罵著:“老東西,你他媽去死吧。”
    2003年,我爸辭了公職,和幾個朋友到廣東做布匹生意,賠得血本無歸,家裏經濟陷入困境。那年南方的冬天下了場很大的雪,我爸在街邊擺水果攤,半夜回來時我正好起床上廁所,看到我爸凍得嘴唇發紫,手指腫得像胡蘿卜,從包裏取出一疊零錢交給我媽:“兔崽子快高考了,給他多燉點好的,補補腦子。”
    轉眼我已經長大成人,身家千萬,而我爸的身體卻不行了。老爸夜裏醒來,胃痛難忍,送進醫院檢查,卻查出了肝癌,晚期。
    一家人在醫院裏唏噓長歎,老媽拿著化驗單淚流不止,我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唐麗還不知道這件事,怕動了胎氣,沒敢告訴她。醫生說可能是我爸長年服用胃藥導致肝髒癌變,積極治療,還可以有一年左右。老媽聽後幾乎昏死過去,我扶著老媽問醫生現代醫學水平這麼發達,我爸真就治不好了嗎?換肝行不行?醫生搖頭歎息,說我爸的癌已經開始擴散,隻有期待奇跡了。
    那天晚上沒出意外,我們很順利地弄死了趙健,骨灰灑進閩江,連DNA都沒留下。那天晚上對我們家來說出現了最可怕的意外,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比2003年的雪還冰冷,我坐在走廊冷冰冰的長椅上,茫然若失。
    老爸表現得異常淡定,依然談笑風生,其實他內心比誰都難受。有一次經過病房門口,我看到他正斜靠在床頭暗自抹淚。
    接下來是無止境的放療,做了兩次伽瑪刀,折騰得越發憔悴。老爸不願住院,回家繼續研究棋譜,每晚熬夜寫一本棋書。我請了幾個保姆和護工二十四小時輪番在家,唐麗察覺到了什麼,一直問個不停,瞞不住,最後還是讓她發現了老爸肝癌的情況,導致她又開始孕吐,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這期間張娜娜給我打過很多個電話,我每次都讓關公給她送去白麵。廣德總說善惡有報,是不是因為我太壞了,我爸才為我遭了報應。找廣德解說,廣德勸我回頭是岸。可我回過頭,卻隻有懸崖和深淵。身處虎狼之地,我的雙手充滿罪惡,殺了王大頭、徐天成、歐陽蘭蘭和趙健,逼瘋了陶碧然,害張娜娜染上毒癮,我問師傅如何回頭?廣德說善哉善哉,紅塵萬丈,魔相叢生,何必何苦?
    我最近特別沮喪,在電視台做節目回答青年提問時腦中經常一片空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劉進財得知我爸患癌,介紹了一位腫瘤科的專業老教授,結果仍然無濟於事。肖飛來家裏陪我爸下棋,周曉芸張羅了一桌好菜。老爸身體雖然日漸消瘦,精神倒還不錯。老媽吃到一半突然哭了,氣氛越來越壓抑,肖飛講了個段子,不好笑,但大家都拍手大笑。
    飯後送肖飛出門,他拉我到一邊,告訴我虞淑佳手裏的資料已經拿回來了。我驚訝地問他怎麼辦到的?他“哼”一聲:“趙健死了,虞淑佳自然也怕。我找她談,給了十萬,讓她就此收手,否則下一盒灑進閩江的骨灰就是她的。臭婊子真是無情無義,把責任全推到趙健身上,口口聲聲說自己從來沒想過招惹我們,隻想在公司好好上班。她還回資料,表示對公司一片衷心。小賤貨居然還想色誘我,故意叉開雙腿,真他媽賤!”我問他你上了嗎?肖飛說上了我就不是肖飛。
    肖飛拉開車門,又轉身提醒我:“這事暫時過去了,虞淑佳往後再收拾。不過,林文興那邊你也得警惕著,有什麼事和我商量著辦,別在私底下搞鬼。”肖飛話裏有話,我說我倆之間就不用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肖飛拍了拍我肩膀:“徐天成到底怎麼死的?天成置業是怎麼被我們吞並的?這些事就不用我直說了吧。”肖飛湊近我耳邊:“我們能吞掉天成置業,林文興同樣能吞掉我們。林文興為什麼給我們那麼多投資?還不是為了上市賺錢。公司一旦成功上市,林文興還能不能容得下你我?林文興的手段你不是沒聽過,總之,凡事多加小心。”上車前肖飛回頭朝我笑笑:“你也挺厲害的嘛。”
    肖飛不愧為肖飛,我在他麵前到底隻是個狼崽子,所有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回家後爸媽已經躺下睡午覺,我獨自坐在陽台抽煙。回首半生飄離,蹉跎歲月,煙雨紛紛,隻剩一聲聲感歎。我發現人生真沒多大意思,就像一場永無休止的虛擬遊戲,讓人沉迷,讓人空虛,讓人恐懼。我在黑暗的叢林中與虎狼為伍,同狠物結伴,磨牙吮血,一口一口咬碎這個世界。或許叢林暗處,即是我的七尺之棺,但我置身其中,恩怨情仇,漸行漸遠,回不到開始的地方,直到遊戲GAMEOVER,一切塵埃落定,我是悲是喜?抑或隻剩感歎?
    煙抽得嘴裏發苦,想想人生不過如此,何必較真。晚上肖飛在世紀金源大飯店擺宴,送別王經理一行。王廝審計了幾個月,各種賬目做得漂漂亮亮,公司上市指日可待。這幫香港同胞正準備趕回家過聖誕節,肖飛給每人都賞了紅包。林文興今晚也將到場,我約張娜娜一起赴宴。鉺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大魚咬鉤。
    虞淑佳幾經轉手,已是殘花敗柳。林文興和她折騰了一段時間,差不多該玩膩了。上次林文興在酒吧帶走虞淑佳後,再沒見他倆糾纏。我刻意讓張娜娜打扮得一臉稚嫩,像個羞澀的小姑娘。對我們這些風月老手來說,蜜桃初熟,才是最撩人的時候。我告訴張娜娜今晚帶你認識一位大老板,此人手眼通天,叱吒風雲,有了他這層關係,別說進電視台,就是進市委班子都沒問題。張娜娜撲上來親了我一下,對我千恩萬謝。
    帶張娜娜走進包間,所有人的目光刹時都聚焦在這位揚州大美女身上。常小山抹了把用啫喱水擦得油光鋥亮的頭發,迫不急待地站起身問我哪家閨女又落入我的魔爪?我引張娜娜坐下,鄭重介紹:“這是新來公司實習的秘書,名張喚娜娜,目前還是在校大學生。山子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人家可是正正經經的大學生。”張娜娜手壓著領口起身微微鞠了一躬:“請大家多多關照。”裝得有模有樣,讓在場的眾狼們垂涎欲滴。我第一個介紹林文興,說這是林總,公司大股東。林文興很紳士地伸出手,張娜娜拿指尖碰了一下便趕忙縮回,挑得林文興滿眼欲火。
    席間林文興的色眼始終在張娜娜身上掃蕩,王廝也不停偷看張娜娜的風采,湊近我耳邊悄聲品頭論足,一口港式普通話聽得我極其厭煩。大意是張娜娜中看未必中用,像她這樣成熟豐滿的女人才應該是男人們意淫的對象。我心想就算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絕了,我他媽寧願上母豬也不上你這死胖子。
    飯後常小山安排KTV,張娜娜推說時間太晚,怕宿舍關門,要提前回校。我凶她一聲,說你別掃興,今晚必須完成任務。張娜娜故作矜持,生生擠出兩滴眼淚。林文興坐不住了,直接牽起張娜娜的手:“走,我送你回學校。”
    戲演到這裏就算成功了一半,我目送林文興強行牽走張娜娜,端起酒杯,細細品味這一杯香醇的葡萄酒。
    肖飛後來問我張娜娜是怎麼回事?我沒有瞞他,如實相告。他沉默半天,歎一聲“紅顏禍水”,之後笑了,說我真是個爛人。
    聖誕節那天到金曼學校觀看了她們排演的話劇《巴黎聖母院》,金曼飾演的艾絲美拉達楚楚動人,一身貴族氣質。我看得入迷,等到醜人加西莫多上場時,我差點衝上台帶走我心愛的艾絲美拉達。散場後金曼和話劇社的同學們聚餐,我不便加入,隻在後台送了束花,偷偷親了一下。
    街上到處洋溢著聖誕氣氛,廣播裏播了一整天《鈴兒響叮當》。2014年就這樣到了尾聲,這一年風起雲湧,沉沉浮浮,我收獲不少,也感覺像丟失了什麼。公司裏布置得非常熱鬧,職員們正在興高采烈地開著聖誕PARTY。行政部的小林盛情邀請我上台獻歌,我拿起話筒,卻看到高建民領著兩個小警察推門而入:“吳總,有個案子麻煩您跟我們回去調查。”我心裏一驚,問是什麼案子?高建民說關於叫趙健的失蹤案。
    話筒跌落在地上,響起很大一聲雜音。2014年的尾聲,我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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