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話 一世隻愛一個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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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愛情,我曾抱有很好的幻想,我曾以為,愛情是這世界上最難能可貴,最潔白無瑕的感情,它是友情與親情的升華,它是同甘共苦,它是細水長流,它是冬日裏盛開的紅梅,它是夏日裏掠過枝頭的清風,它是夢,是幻,是每一個童話故事完美的落幕……我曾以為,它是這世上最美的東西。
    過年的時候一群兄弟姐妹坐在一起談天。哥哥問長姐有沒有男朋友,長姐搖頭說還沒找。長姐說我的幾個同學都開始抱孩子了,我一驚:他們才20出頭啊啊啊啊!
    長姐:沒有讀書了,女孩子就隻剩下嫁人這一條出路了。男生不讀書,青春荷爾蒙抑製不住,總幹些糊塗事,隨便結個婚生個孩子,最後剩下些日子就會被現實逼到牆角與自己的妻子為了油鹽醬醋吵吵吵。
    我皺皺眉頭打個冷顫:就不能不結婚嗎?
    磊哥:年紀到了不結婚,家裏也催啊,你看我現在每天都聽你二媽媽說孫子孫子孫子,大人到年級沒事幹就想摟著個孫子回味年輕時帶兒子的心情。
    我:哥,此言差矣,大人們隻是覺得孤獨想要個孫子打發時間。
    長姐:你倆當爹還是當媽了?對父母的心情理解如此之多。
    磊哥:你還好意思說,再過幾年不嫁你就會被煩死。
    我:現在就夠煩了,上門說親的人家有好幾個了。
    長姐:我不結婚,養個兒子不如養條狗,省時又省力。
    磊哥:誰告訴你不結婚的?到了年紀就不會把你留在家裏了。
    長姐:磊哥,我是深思熟慮了的,我不結婚,因為我要嫁就嫁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但是感情這回事你們都懂,一個對的人太難得了,我可能沒有三叔和三媽那麼好的運氣,找到一個好人,所以我不抱幻想和期待,能遇到固然好,遇不到就不將就。
    我:(歎氣)世上的夫妻比我爸我媽幸福的多了去,你又何必一定要以他們為例呢?
    磊哥:小凡,同甘共苦易,相濡以沫難,以後你會懂的。
    我怎麼不懂呢?記憶回到很久之前,關於他和她的故事。
    我並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兒,在我出生後很一段時間,我和遷弟和普通孩子一樣,擁有正常的家庭。
    我對於愛情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因他們而起。倒不是因為他們的故事有多童話,有多完美,隻是我覺得他們維持了十五年的婚姻很難得的沒有被貧困和人事幹擾。
    我以前講過,我家是一個倉庫改建的,我奶奶和大爺爺是親兄妹,我爺爺是倒插門,在他們成婚的那個年代,封建思想還是比較嚴重的,最為凸顯的就是重男輕女,其實這種思想一隻延伸到我出生,大家依舊想要生兒子,生兒子,生兒子。我太爺爺去世早,太奶奶主家,奶奶和大爺爺分家的時候太奶奶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大爺爺,那怕是一隻完好的碗都沒有給我奶奶分,所以可想而知為什麼我爺爺和我奶奶最後分到了倉庫。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別人都叫我家“倉庫裏”,我很不解的問奶奶,她當時很生氣的說:因為就是倉庫。
    但是我一點也不介意這裏是不是倉庫,因為它很美,美得我今生難忘。木板砌成的吊腳樓前有一片桃樹,這是我從記事起它們就長在那裏的,春天一樹一樹桃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在下麵做一個秋千。
    這些桃樹,是他一顆一顆桃核種出來的。後來我試過,桃核很難有種出桃樹的,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成功的。他一直是一個細心的男子,所以我大概知道他種的時候的那種心情:會成功的,會成功的,一定會成功的。就這樣,那片桃樹活了,他們在院子裏蓬勃生長。
    我出生是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年,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很簡單的程序,相親啊。不過你可能不知道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相親方式,他們是先有媒人談起對方的家庭再看彼此照片,然後就是見麵,見麵還不是單獨的,是男子上女子家先見一麵,最後才有女子來男子家相見,女子來男子家時很正式,要擺宴席要吃酒,換一種說法,女子願意上門的話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層層遞進,如果家世沒過關就直接Pass,家世過關就再看照片,長相不滿意又Pass,男子上門去見麵表現不好,或者女子在家表現不勤快,也是over。外婆給我講起他上門見麵的時候現在還會笑,她說:孩子長得端端正正的,又勤快又達理,我恨不得你媽媽立馬嫁過去。
    我以前問她第一次見麵他表現好嗎?她端著麵子說:還比就那樣。
    他聽到了立馬反駁:我就那樣,你還在我碗裏多盛了三個土豆?
    我:什麼意思?
    他:吃飯的時候,你媽媽在我碗裏藏了三個土豆,哈哈,你要知道那個年代光景不好,有土豆吃就很不錯了,她還給了我三個。
    我:三個土豆就表達了愛意,你們也太輕率了。
    他:不輕率還有你?
    我:也是啊。三個土豆就是你們眉目傳情,含情脈脈,親親我我的媒介。
    她:你看看她,書都念成什麼樣了?
    我立刻捂嘴逃跑。
    我有記憶起,他就很受歡迎,一院子男孩都喜歡他,都愛忘我家跑,沒事就粘著他,有事也粘著他,所以我也從小混在男孩子群裏。Z君沒事就捧著象棋盒過來找他,到吃飯的時候Z君坐在我對麵,我親眼看他把骨頭棒夾到Z君碗裏,我咬牙切齒的看Z君,心說:吃完飯後我放果凍咬死你。心話剛完他也在我碗裏放一塊骨頭,忽然間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咬Z君了。
    院子裏每一棵桃樹都有名字,我取的。取了之後他給我做了樹牌,然後給他們掛上去。最大的那一課叫大毛。
    她:一棵樹怎麼叫大毛?
    遷弟搶答:因為它結的桃子毛最多。
    她笑笑不說話。他從屋子裏端出一盆水,說:洗頭啦洗頭啦。
    我和遷弟站在樹上吃桃子,他在樹下給她洗發。他溫和的笑,故意把水把她額頭上弄,她打他的手說:你別鬧,快點洗。
    他:不聽不聽就不聽,我偏弄。
    有時候想想就覺得好笑,別人是越來越成熟,但是他在她麵前越來越像個孩子。
    年前收拾舊物,翻出許多他的舊信來,他在信中向遠方的兄長提及家中細碎,提及他的愛情,他說:今天見過她的人了,怎麼說呢,不是很漂亮,但是很善良。
    堂兄回信:弟,收到你的來信說家中一切安好就好。你說那個女孩子不是很漂亮,但是心地善良就好,選擇自己喜歡的就好。
    從很早開始我接觸的書籍裏總是講愛情,但是他們講的總是生離死別,轟轟烈烈,繁華盛世君臨天下,極少極少人寫柴米油鹽的愛情,講所有弄清愜意,激情似火,情意綿綿最後陷入凡塵瑣碎裏的模樣。從小,我見得太多在生活與現實裏消磨殆盡的愛情,但是我任然相信世間有在瑣碎繁事裏開出花朵愛情,魯迅與許廣平,楊絳與錢鍾書,他和她。
    深夜,我和遷弟困得早早睡去,她要準備第二天宴席的食材,和幾位媽媽忙裏忙外,爺爺奶奶也早已睡去,他做完一天的活原本很累,她讓他先去睡,他說我還有點事沒做完,於是又把庭院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我睡在閣樓上看他在燈光下偉岸的背影,覺得他真是一個好丈夫,這樣沒有言語的陪伴是最好的情話。
    我見過他們吵架,但是那也隻能說是冷戰。不知道為了些什麼,她盛飯讓我端過去給他,我端過去給他,他說端回去還你媽。我還給她,她說,你讓他吃。再端過去給他,他說,你告訴她我不要。我又端回去,她說,你告訴他,愛吃不吃。
    夾在中間的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冬天,她去集市很久沒有回來,他立在門口走來走去哈氣,說:怎麼還不回來?
    我:迷路了吧。
    他:胡說,這點路還迷路,不可能。
    遷弟:爸爸,那你幹脆去接媽媽好了,你這樣開著門我們都很冷。
    他:那就都凍著,你媽沒回來誰也別想暖和。
    我:看出來了,親媳婦不親的兒。
    關於遺憾
    他去過很多地方,她幾乎沒離過家。他說過安慰她的話。
    他說,你太單純,出門會被騙,就在家我騙騙就好了。
    他說,我走過的地方就給你拍張照,以後拿回來你看到就當去過了。
    他說,你看這兒,就是我以前的公司,這裏轉角有家火鍋店。
    他說,你頭上有白頭發了,我給你拔了。
    他說,沒關係,我等你啊。
    她這個時候總是看著他笑,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線。
    關於稱呼
    有時候她在院子裏洗衣服,我拿著球拍剛進來,她說:快快叫你爸來幫忙。
    我:胡老師,李老師找你。
    他:怎麼了?凡同學又和遷同學打架了?
    她:你快點來!
    他:好好好,李老師我來了。
    關於曾經的采訪
    我:爸爸,你為什麼喜歡媽媽?
    他:你媽媽很善良,又溫柔,沒事總是微笑著。
    我:媽媽,你為什麼喜歡爸爸﹖
    她(害羞):什麼喜不喜歡的,看著人好就好了。
    (就寫到這裏,我不想寫了。)
    謹以此懷念他們。
    回憶
    小時候生過一次很重很重的病,在床上躺了半年,出生的時候我是一個大胖子,白白胖胖的一隻糯米團子,許多大人在我長大後都不相信眼前這個又瘦又黑的女孩子是小時候胖到走不動路被放到鐵盆裏的我,黑是我自己曬得,至於瘦就是因為這場病。春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就病了,高燒不斷。以前奶奶和爺爺有過一個女兒就是這麼離開的,他們都覺得沒有希望了。他和她守在我床前,她低聲的哭,他摟著她摸著我的臉。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清醒了一些,就去抓她的手。
    他問我有什麼想吃的嗎,我想了很久說要吃柿子。其實我在心裏想要吃新鮮的柿子。可是那時春天,我不知道什麼季節有什麼東西。他跑了很多路尋柿餅,回來她喂給我吃,我嚐了一口就吐了,哭著嚷著說不是。他耐心的誆我說這就是柿子,我就哭哭嚷嚷一晚上。
    原諒我小時候不懂體貼和溫柔,曾這麼無理取鬧。
    夏天的時候,我躺在床上已經進入了恍惚狀態,嘴裏嚷著一些奇怪的語言,方圓十裏的醫生都束手無策了。那一天陽光理所當然地散在閣樓上,在木板上麵將柱子的影子拉的很長。醫生說:快死了,沒救了。
    然後我就聽到她的哭聲,撕心裂肺。他鎮靜的說:你請走吧。
    他在門外安慰她,我聽到她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那個時候我第一次意識到死是一種很難過的東西,不然她不會哭得那麼大聲。
    很久之後陽光落在我床前,他推門進來,發現我眼睛睜得很大,望著頭頂的木板。
    我:我要死了嗎?
    他一下撲過來抱住我:不會,不會,你不會死。
    我:什麼是死啊?
    他:一個人出生,便是要換完上一世欠下的債,順利長大,孝順父母,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完成這些之後才能說死。死,是了無牽掛,是不要讓生者難過。這些你一樣都沒完成,所以不會死的。
    我衣領上一片水漬,或許是他哭了,或許是我哭了,或者都有。
    生與死之間隔著呃是綿長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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