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所謂的斜靠在牆上，聳聳肩道：“稱呼不重要，難道你打國際長途過來，就是為了抗議這個嗎？”
    打來電話的是我的發小，有著很中二的名字。不過其實這不是名字的錯，以他的姓氏，叫什麼都非常中二。聽完我的話，對麵的龍鱗更加無奈了，他歎了口氣說：“薇兒啊……我是來抗議另一件事的。”
    “別叫我薇兒。”
    “……”
    夜風徐徐的吹著，靠著的牆壁有些冰冷，身體也慢慢的冷了下來。我聽他的口氣，就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這家夥跑到英國去之前，我拜托了他一件事。
    幫我找一個人。
    叫他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卻隻給了他一個地址。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但是還是說出了口。
    大概是不甘心那個人就此失去聯係了吧。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去嚐試看看。
    果然……龍鱗在那邊安靜了好一會，才緩緩的說：“我找不到他。”
    雖然早該知道是這個結果，但心還是抽了抽，一股讓人難受的情緒湧了上來，我條件反射般說：“真沒用。”
    “……”他不說話了。
    龍鱗今天的電話費，幾乎都扔水裏了，話沒說幾句，光沉默了。除了沉默就是抗議，他再開口時又是濃濃的無奈，“薇兒你講點道理好吧，隻有一個地址……連名字都不知道，叫我怎麼找。英國這麼大，我還人生地不熟。”
    我也知道啊，你說的我都知道……
    但是……
    但是這是我唯一的辦法了啊。
    我閉了閉眼。
    “你不是很會招惹女孩子的麼，可以找一堆女朋友，然後發動人海戰術嘛。還有，別叫我薇兒。”這諷刺一出，對麵又清淨了。
    我咬了咬唇，這似乎是在遷怒，這根本就不是龍鱗的錯。我握著電話有些虧求。不過好脾氣的龍鱗並沒有生氣，他的沉默似乎隻是為了給我時間冷靜，不待我說話他又幽幽的開口，語氣還是一派溫和。“你好久沒發脾氣了吧……看來他很重要……別擔心……我會繼續找。”
    聽著他沒脾氣的聲音，我心裏的煩悶也一點點的消融了，跟這個家夥在一起，就是你想發脾氣都很難。我點點頭，聲音有點悶，“謝了。”
    也許是覺得氣氛太沉悶了，電話對麵，龍鱗正經的語氣又帶了點調侃，“我這麼用心幫你，難道你就不告訴我，為什麼要找這麼一個人嗎？”
    為什麼？
    我怔了怔，猛然想起了那張淡色發黃的紙片，年前我整理抽屜時，從最深處把它翻了出來。上麵模糊的寫著一串地址，字跡幼嫩而又工整。
    抓著那張紙片，我的鼻尖甚至若有若無的聞到了桂花香。這麼濃烈的香氣，就像是在童年的劍道館外，那一片開得燦燦爛爛的四季桂花海。
    有些事情如果不去想，就塵封在記憶的深處，像是落滿了灰燼瑣屑，再也想不起來。然而隻要出現一個線索，就能勾起一大片的回憶來，一幕幕甚至清晰可見。
    我見到他是在劍道館。
    在那一片星星點點的純白桂花前。
    時間模糊了那麼多記憶，我居然還能想起那時的細節。
    也許對於女孩子來說，學習劍道太過辛苦了，所以讓我記憶尤深。那時的我，瘦小羸弱，一遍一遍的被打倒在地，掙紮著爬不起來。木質的地板冷冰冰的，汗水和淚水一起在臉上流淌，看著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
    師父曾經說過，能夠一擊必殺的時候，絕不要留下一絲餘地。於是所有的男孩，都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在地上掙紮，手上的劍停在我喉嚨上，一臉輕蔑。這是對最弱者的鄙視，沒有人想跟我練劍。
    但是他不一樣。他主動來找我。甚至對劍的時候，他會故意把招式放慢三拍，讓我跟得上他的步伐。力道也會放緩三分，不輕不重的落在我身上。就算我還是被打倒，也能夠很快的爬起來。而他總是彎下腰來，眼睛幹淨清澈的看著我，小心的問：“要休息嗎？”
    我已經累得幾乎無法動彈，但是迎上他清如潭水的眼，看到裏麵的關切和期待，我還是狠狠的咬唇道。
    “繼續。”
    最終我還是跟上了老師的教學，進步飛快的我，慢慢把班上的男生一個個都揍得滾地求饒。而他也在這個時候離開了。
    遞給我一張地址，他說：“來找我。”
    我看著他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和臉上細碎的笑意，點頭答應了。這一段我記得很清楚，我能百分之二百的肯定，我當時是答應了。
    但是小孩子總是殘忍又健忘，當媽媽告訴我這個地方很遠，要長大才能去之後，我慢慢的就把這件事淡忘了。日曆一頁頁的翻過，時間一晃，也十年過去了。如今猛然記起來，寄去的信卻沒有回音。
    就像是腦海中忽然盤旋起的熟悉旋律，卻想不起歌名。總是會更加的絞盡腦汁去想，如同走火入魔一般。這個未完成的願望，變成了一種執念，隱隱的沉在心裏，讓人很不舒服。
    誠然，我是一個很在意諾言的人，但是這怎麼跟龍鱗說？就為了小時候的一句話，如今翻天覆地的去找？我猶豫了一會，還是口氣平淡的回答：“隻是不想欠別人太多人情罷了。”
    聽到這個答案，龍鱗明顯不滿意，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貌似很失望的抱怨道：“欠我人情就沒關係麼……好吧……那有消息再聯係你吧。薇兒再見。”
    跟這家夥還有人情可言？
    是忘了我拔劍相助的崢嶸歲月了嗎？
    我挑了挑眉，“我倆啥關係啊。還有，別叫我……”
    話還沒說完。哢。這混蛋把電話掛了。
    我望著嘟嘟響著忙音的手機，眼角一抽。最終還是看在國際長途和有求於人的份上，忍了。
    屋外風吹著樹林沙沙作響。垂下手來，我看看窗外。南方沿海四季炎熱，又是桂花開放的季節。若有若無的清幽香氣浮沉在飄渺的夜色中。臨別時的笑容還曆曆在目，轉眼就十年。
    再見麵的話……會是怎麼樣呢。我默默的回身躺在沙發上。
    完全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