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一一章 羅生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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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淅在聽到羅修說“那幾個混蛋”幾個字時,腦袋裏“嗡嗡”地拉起了警報——渾醬醬地,底下對方說了什麼,根本沒有進到耳朵裏去。
腦子裏,不停地有人叫囂:壞了!壞了!他還是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最難堪,最肮髒的一麵。他費盡力氣,飽受摧殘,苦心想要掩蓋的醜陋過去,仍是血淋淋地讓人撕開了……。。
他痛,痛得呼吸都絞斷肝腸。
“你……。都知道了?………”方亦淅抖動著看不到血色的唇,眼光灰敗,有氣無力地出聲。
羅修見這般失魂落魄,猶為堅定了當日事情的殘酷。雖是對著亦淅心中仍眷戀著愛意,但那種複雜到令人糾結的恨,也憑空增加了幾分。
“你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嗎?”羅修辛辣地反問,好似在嘲弄亦淅的自欺欺人,“你處心積慮地瞞了那麼久,又能怎樣?”
他心中疼痛,緊迫盯人的目光也分外淩厲:“我想不明白的隻有一點:你當時怎麼能眼睜睜地在一邊幹看著?怎麼,現場直播的晴—色表演有那麼過癮嗎?讓你都忘了最其碼的人該有的良知?!他可是你的戀人啊……。你不是,正愛著他嗎?………。”
方亦淅亂成一鍋粥的大腦才緩過神兒來,呆愣地看著羅修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得義憤填膺;他慢慢開始,思考他說的每一句話。
“你……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羅修心頭的火,噌地一下子竄起了老高——心說,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也沒打算為過去的事情再追究亦淅。這個人卻依舊恬不知恥地裝作一副懵懂無辜的模樣,這是要鬧哪樣?真以為,凡事裝傻充愣,就可以蒙混過關,心安理得嗎?!
“到了現在,你還要跟我裝瘋賣傻地扮可憐嘛?……。”羅修,掛著輕蔑的笑,幾許鄙夷的語氣。
這樣冷眼看低的眼神,這樣的言語輕慢;令亦淅由心底往外,感到冰冷入骨。
羅修按捺住體內暴躁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不管這是一件多麼令人惡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成了過去式。我們沒有必要,為了這個紛爭下去。你曾經做錯的事,也不會有機會彌補。我隻想拜托你,偶爾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即便不能改變什麼,至少不能當做沒事吧………”
羅修,這是典型的屬於替陳燦鳴不平;另外,便是自己洶湧於胸的澎湃正義感。可一席慷慨言辭,把個方亦淅說得似丈二和尚,如墜煙海。
這,他媽的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羅修!”方亦淅低喝著,臉龐由於氣憤和屈辱而漲得通紅。不見了先前躲避閃爍的慌張,反是射出尖銳的光芒。
“你到底要說什麼?我沒有聽明白。我就算是有那些不堪的經曆,受到責難的也應該是那些王八蛋,他們才是該死的施暴者。你,這個堂堂的大學者,飽學的心理專家,卻在這兒指責我這個受害者?……。你懂是非黑白嗎?這,便是你心裏認定的所謂正直和關懷的行為嗎?……。”
“呃?……。。”
這回輪到羅修愕然了。
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聽得出來:兩個人說的是同一件事,但明顯的主謂顛倒,受害者換了另一個人。
羅修捕捉到了方亦淅的言外之意,敏銳地立起了探尋的眼睛:“大學時,不是有一個叫遊爾的混蛋,虐待過燦嗎?參與這件事情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你,不正是全過程的目擊者嗎?………”
仿似,心髒遭遇了想象不到的猛烈擊打——泥沙俱下,衝擊得大腦一時間支離破碎……。。方亦淅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一瞬間,紛繁的情緒:包括悲憤、羞慚、驚愕和傷心,交雜在一起;如洪水猛獸,快要將自己吞噬。
方亦淅魂不守舍地望著羅修——那個一向在他的認知裏,聰明智慧的男人,其實也是那個最不懂他的人吧。
“這些是燦對你講的?”方亦淅不可置信的眼裏,極痛,極怒之下,似要逼出淚來。
“是的。燦,親口對我講的。還給我看了那個畜牲留在他手臂上的疤……。。”羅修說到這個,簡直不忍回憶起燦這些傷痕所代表的那些非人的經曆。
他話音落地,觸碰到亦淅的視線時:赫然發現,那裏麵一片悲涼,淒哀之色。
“怎麼了?事情不是這樣的嗎?”質疑似的多問了一句。
亦淅揮手攏了攏額前的短發,嗤笑了一聲,有點欲哭無淚的心酸。
“我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種不光彩的遭遇,也能讓人移花接木,當作巧取豪奪的資本。可笑,太可笑了。”
羅修,身上不由一陣輕顫——努力維持著鎮定。亦淅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說當年的受害者不是燦,恰恰是他本人。
怎麼可能?劇情的反轉也太快了吧,快得他來不及思考,來不及判斷。
他冷峻地注視著對麵的人:眼光凜凜,自帶著掠奪,不怒而威的氣場。好像,他麵對的是一個正在接受盤問的罪犯。
“你,什麼意思?”羅修低啞的嗓音,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渾身散發著不知名的危險氣息:“你不是想告訴我,燦在說謊吧?當年被虐待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方亦淅翹著嘴角,不甘示弱地回看著他:“我說是,你會相信我嗎?”這,分明是反將一軍:“我不是怕事,我隻是要臉,覺得這事兒太他媽醜惡了。我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不敢讓你知道,怕你會在心裏瞧不起我……。了解當年事情真相的人,除了我和燦,那幾個畜牲已經死了。我不想爭辯什麼,也沒有那個必要了,終歸是天理循環,他們得到了報應。但是,我還是得告訴你一件不爭的事實:我才是那個被虐待過的人。如果,當時不是我自甘下賤的任人糟蹋,燦也未必能躲過那一劫……。”
亦淅說到此處,抬眼瞅著那個一言不發,定定地望住自己的男人,自嘲地的笑了……。。好像,痛苦到了極致,反顯得一切質疑與嘲笑變得無足輕重;隻剩下淡淡塵煙,飄飄散盡。
早有心理準備,他是不信他的。
“怎麼,你不相信吧?”亦淅淒然地問道,既而莞爾:“哼……我早猜到了。不過,也沒關係了……。”
接著,他緩緩拉高了衣袖,露出半截泛著蜜色光澤的手臂——翻過手掌,直伸到羅修的眼前,麵無表情。
“就是在這個左手臂上,那個家夥留下了一條條割開的傷口……。。血流了很多,但不致命。他像吸血鬼一樣的蹂躪著我的身體,從中體驗那種魔鬼般的快---感。我差點以為,我會死過去……。”
羅修隨著亦淅的指引,一路注意到左手臂的內側,到手腕處有幾條隱隱約約的泛白的印子。塵封多年的傷口,早已愈合完整。留下較別處更為光滑的亮澤,更為柔嫩的皮膚觸感。
撫摸到那曾是傷疤遍布的皮膚,心上除了滿腹的狐疑和不確定;還有別樣的酸楚和痛惜。
“燦,沒有理由騙我……。。他圖什麼?還要拿這麼說不出口的事情來說謊。這沒有道理……。。”羅修,斂起眼中繁複的心情,掙紮地說道。
“我也沒有必要撒謊。”方亦淅很直接地給予回應:“本來,我就沒打算對任何人說這件事。”
“是啊……。可是……”
“可是,你更願意相信燦。”方亦淅苦笑著,一語中的。
“我一生做過的傻事夠多的了,做過的錯事也不少。不想在糾葛在過去了。你走吧,回去吧……。真話,假話,又怎樣?!誰的傷,誰擔著;誰的痛,誰忍著。反正,該死的死了,該活的好好活著。”
羅修平生頭一回,有點理虧詞窮的心虛感。
如果說他是不相信,不如說他是不願意相信,陳燦會編這麼個彌天大謊來騙他。然而,每一個細節,又都論證著亦淅並沒有說瞎話的必要。那麼,問題來了:當年受害的隻有一人,那個真正的受害人究竟是誰?是方亦淅?還是陳燦呢?
到底是陳燦受辱,方亦淅一旁麻木不仁?還是方亦淅為了保護陳燦,自己被迫遭人欺淩呢?……。
大概是緣於亦淅以前,有過自私利己負於陳燦的前科;羅修的天平總是不自覺地偏向陳燦。會不會正是基於這樣的心理,偏巧遮住了他明辨是非的雙目呢?
羅修在心裏,默默自問著。
方亦淅滿目愴然,臉上仍是柔柔的淺笑。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動人的笑容裏,皆蘊藏著塵世滄桑的黯然;還有海棠夜雨般的哀惋……
“我這裏一會兒會很忙,不送了……。”方亦淅麵上淡淡的,煞有禮貌:“歡迎你下次光臨。”
羅修被滿肚子的疑問,堵了個嚴嚴實實;又對上亦淅冷淡,客氣的表情,別提有多難受了。可他也明白,他再怎麼難受,也難受不過方亦淅的。
舊事不說真實與否,重提皆會使人受傷。
羅修無言以對,隻好含笑點點頭。心存疑竇與感傷,匆匆離開。
好麵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
羅修今天會去那個商場,原本是因為踐赴病人的預約後的偶然。沒想到會巧遇方亦淅,說了半天的話;也就較平時回家稍晚了一些。
當他踏入家門時,陳燦已從廚房探出身來,喜笑盈盈地在準備晚餐了。
羅修換了拖鞋,走進廚房——陳燦,穿著圍裙,渾身洋溢著新婦入廚下的風情,做得井井有條;他,倒是有點插不上手了。
也許是心有疑雲,羅修在被溫馨的氛圍感染的間隙,總是不由自主地用眼角的餘光掃描著燦的左手臂,舊傷患處。好像是,要從這緊實白皙的皮肉裏,瞅出一星半點兒地端倪也好。
陳燦,專心致誌地忙碌著飯菜,無暇它顧。
羅修每每隨著眼光的追尋,而時時陷入失神的狀態。
終於,到了吃飯時,他那副顯然的心不在焉的神態還是引起了燦的注意。
“修,你今天怎麼老是看著我發呆?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作者閑話:
明天要去深圳出差,今天會有雙更。謝謝大家的支持!小說還有幾篇完結,大結局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