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有時花開有時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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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自從知道榮祿是竇老的妹妹之後,就天天念叨“近水樓台先得月”“擒賊先擒王”“曲線救國”,同時研究了數本兵法典籍名人自傳。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後,員外在語文文言文單元測試中獲得了全班第二的好成績。
員外說:“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我說:“也不一定。”然後我把我的試卷揉成一團塞進書包裏。
顧緘長說:“員外你進步真大,照這個勁頭,考個二本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員外笑得燦爛,顧緘長像個慈祥的班主任一樣看著他。
他們的學習氛圍過於濃重,我在旁邊像是來拚杠的。彼時離晚自習上課還有二十分鍾,我們三個並排坐在操場南邊的雙杠上,我坐在一邊,雙腳踩在另一根杠上。員外和顧緘長隻踩了一隻腳,另一隻腳垂在雙杠中間。
我說:“你們這樣不會不舒服嗎?”
員外說:“但是踩兩隻腳實在是很娘。”
我倒覺得沒有什麼娘不娘的。很奇怪的是,人們常常認為男孩子不能穿裙子不能化妝不能戴粉紅色的絲巾,女孩子不能留平頭不能打群架不能在左胸上紋麵五星紅旗。人應該有肆意捯飭自己的自由,你把褲子全都剪得隻剩一條左腿其實也不犯法。
想到這裏,我也垂下了一條腿。我們仨人的腿在雙杠中間晃晃蕩蕩,像三塊熏幹的臘肉。
員外突然說:“來了。”然後他跳下雙杠,像2004年劉翔奔向110米欄的終點一樣奔向了遠處。我和顧緘長看著他矯健的背影,眼神迷茫得像兩個留守了十八年的兒童。
我說:“是王後雄來了嗎?”
顧緘長說:“是榮德基吧。”
我說:“你講話文明點。”
我看到榮祿推著她的粉紅色小單車從校門口進來,竇老推著輛黑色的山地車跟在她旁邊,員外在操場中心站得筆直,鄭重其事得像一個等待首長閱兵的戰士。我跳下雙杠,朝他飛奔過去。
沒辦法,我一直都是他並肩作戰的戰友。
在等待竇老和榮祿走過來的這一分鍾裏,我突然想到一個事。
既然榮祿是竇老的親妹妹,那她會不會算命呢?
這個想法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真是要了命了。
一分鍾之後,竇老的山地車停在了我們旁邊,榮祿還在自顧自的往前走。員外的表情格外淒涼,我想起席慕容的一首詩,名叫《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我說榮祿你等一下。
榮祿迷茫的回過頭,目光從員外身上掃過,在我臉上定格了幾秒後,突然花容失色:“是你!”
我說:“不是我。”
竇老說:“是誰?”
員外說:“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是那明媚的藍天、藍天。”
好嘛,開始背李玲玉了。
我說:“關於那件事,我很抱歉,但我確實沒有惡意。”
榮祿的臉青青白白的,我很怕她會把我在廁所堵她的事公諸於世,幸運的是,她沒有。
她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我要是個男生,我也喜歡她。
竇老說:“要一起去教學樓嗎?”
員外說好,我也說好,榮祿已經推著單車開始走了。我回頭找顧緘長,發現雙杠上沒有他的身影,雙杠下也沒有。
我說:“員外,顧緘長不見了。”
員外說:“他不是跟你在一塊嗎?”
我說:“他說了個黃段子我就跑了。”
員外說:“啊?”
我說:“他大概去教室了吧。”
我們四個人前前後後的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竇老說:“下周末放假,要不要來我家玩?”
員外說:“你家在哪兒?”
竇老說:“齊飛書店那個三岔路口往右拐。”
我說:“啊,有一次顧緘長說那是別墅區,還說他家住那兒,害我被一輛八手奧拓撞了。後來他說他是在學員外瞎編。”
竇老哈哈大笑:“我家才住那兒呢!”
我說:“是吧!哈哈哈哈哈!”
竇老說:“那確實是別墅區。”
我一個踉蹌摔倒在竇老的山地車旁邊。
竇老哭笑不得,指著山地車說:“我這可是一手的。”
我爬起來說:“竇老,你祖上是不是姓愛新覺羅?”
竇老說:“沒那麼尊貴。我祖上是正黃旗,原本活躍在東北一帶。大清亡了之後,我太爺爺帶著十二個妻妾遷到南方,靠著一點積蓄在湖南紮了根。太爺爺共有八個兒子,五個女兒,他死之後,子女們分了家。近代時局動蕩,我爺爺帶著我奶奶隱居到了湘鄉,從此就沒有離開過了。”
我驚歎道:“想不到你家境這麼顯赫。”
前頭的榮祿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竇老拍拍我的頭,笑道:“我瞎編的。”
員外也笑,我看大家都笑,也跟著笑。
我們走到教學區,竇老和我們告別。我看著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忍不住問榮祿:“你家真的是算命世家嗎?”
榮祿笑道:“你別聽我哥胡說,我家是做生意的,算命隻是我家三個男人的愛好。”
我說:“那你家真的住在別墅裏嗎?”
榮祿說:“是啊。”
她坦坦蕩蕩,像一個公主,員外在她麵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走到417班和418班挨著的門口,榮祿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蘇讖,一語成讖的那個讖。”
員外說:“我叫從前,一往無前的那個前。”
榮祿笑道:“聽你的聲音,那些歌詞你唱出來一定比念出來好聽。”
員外唰的紅了臉。
我們和榮祿告別,踏進教室的時候,上課鈴剛好響起。我坐到自己座位上,發現桌子上有一張紙條,疊得方方正正,一看就是我的同桌顧緘長的傑作。我打開紙條,上麵寫著:
耶穌,今天我說的那個“是榮德基吧”它的斷句是“榮德基/吧”不是“榮德/基吧”。
我看向正在講台上維持紀律的顧班長,他清清秀秀的,像一朵水仙花。
我在紙條後麵寫道:
竇老說下周末請我們去他家,他家住別墅!
然後我把紙揉成一團,扔到講台上。顧緘長慌張的把紙團攢進手心裏,仿佛我扔給他的是一本《金瓶梅》,還是金裝版。
過了會兒,顧緘長把紙團扔回給我,我打開一看,我那句話下麵又多了兩個字:
狗屎!
我趴在桌子上笑,顧緘長就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講台,嚴肅道:“安靜。”
我們開始格外期待下個周末。
員外期待和榮祿的進一步了解,我期待那條路後麵從未見過的別墅。顧緘長其實沒什麼可期待的,但他看我和員外這麼期待,於是也跟著瞎期待。
不幸的事,在周末來臨之前,我們有一次月考。
它簡直比大姨媽還準時。
我們開始抓緊複習。顧緘長無疑是開小灶最好的選擇,他耐心細致,聰明睿智。一遍聽不懂,他就講兩遍;兩遍聽不懂,他就講下一題。他是大自然最好的饋贈。
而員外開始頻繁出入418班,拿著各式各樣的習題書去詢問榮祿。在詢問的過程中,偶爾會忍不住背兩句歌詞,譬如:“P點在長方體外的一條直線上運動,那P點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
這時候榮祿就會拿筆敲敲他的手腕,笑道:“專心。”
員外在回家路上跟我講起這些的時候,我由衷的為他感到高興。隻是在路過齊飛書店厚厚的玻璃牆外時,我突然想,員外以後可能不會再和我們來這裏看書了。
這樣一來,齊飛書店的監控器該有多寂寞啊。
考試安排表很快就下來了,我們被分到三個不同的班考試。因為教室要布置成考場,所以照例我們是要把抽屜清幹淨的,顧緘長的寢室成了我和員外課本的臨時居所。我把我抽屜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竟意外地發現一封情書。
我不是第一次收到情書,活潑開朗又長得不差的女孩子總是會收到三兩封情書的。
我記得我第一封情書是我初一的時候,小區裏一個比我小一歲的學弟托員外轉交給我的,為此我不得不犧牲一盒彩色鉛筆來封住員外的嘴。這事當然沒成,我當時的想法是學弟要是賠我兩盒彩色鉛筆,我就和他在一起。後來有一天我聽說學弟被他媽媽從小區東門一路打到了小區南門,鄰裏都說他學外麵的壞孩子偷家裏的錢。
再後來他就搬家了,從此我再沒有見過他,也再沒有擁有過自己的彩色鉛筆。
員外說:“打開看看。”
我拆開信封,裏麵是一頁紙,上麵寫著:
蘇讖:
我想我是喜歡你的。
落款是易楚繁。
員外說:“是易師兄。這事竇師兄知道嗎?”
我說:“要不我們去問問?”
員外說:“好,我去問問榮祿。”說完他就衝出了教室。
我拿著這封情書,仔細揣摩他想表達的意思,“我想我是喜歡你的”,是不是說也有可能是他想錯了呢?
我拉住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顧緘長,問道:“空間當中有兩個點,我想這兩點處在同一個平麵,我是不是有可能想錯了?”
顧緘長說:“這道題目有問題。”
我想,易師兄果然是搞錯了。
作者閑話: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