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傷番外:傷山之門(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4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淑君不是一般女子,比起她的弟弟,她的心性眼界更為寬闊與長遠。她早早認識到家族一體在權力之中的重要性,知道該取舍什麼。
    所以當她約我去茶樓,且了當的說出解除婚約的緣由時我並不驚訝。
    “李傷山,我要入宮了。”此時她正為我沏茶,悠悠茶香從她蔥白的指尖蔓延開來,這種不真切的美,更像是一幅畫。
    我取過茶盞一飲而盡,笑著向她祝賀。
    “那我就先恭喜你了,貴妃娘娘。”以她的出身,自然不會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嬪妃。
    她也笑,笑意中夾雜出一點埋怨:“你就一點都不驚訝?”
    我將茶盞推向她:“還無定論的狀元夫人和皇上的貴妃,確是沒有考慮的必要,你選的沒有錯。”
    “我的確是很喜歡你的。”她輕歎了一聲。
    “但這不足以讓你放棄這個機會。”我也自知我在淑君的心中遠不及她的野心。
    “我已經叮囑父親,高家不會為難你。”淑君從座下取出一個精巧的木盒,放到我的麵前,說道,“總歸是我對不住你。”
    我拉開木盒,裏麵是一疊厚厚的銀票,銀票上放著一塊玉。
    我取出這塊玉端詳起來,脂色白純,隻是篆刻功底實在誇不起來,顫顫巍巍的刻著“傷山”二字。
    我忍不住點評:“好醜啊。”
    “子孰可是熬了一晚上呢,你這樣說他該要傷心了。”淑君笑的厲害,“我那傻弟弟啊,對你也夠上心的,我爹的生辰他都沒那麼認真準備過,可惜了。”
    我問:“可惜什麼?”
    淑君微微搖頭:“可惜你做不成他的姐夫。”
    “他現在有個做皇帝的姐夫了,會高興起來的。”
    “他不喜歡,他們小時候有過節。”淑君又開始為我沏茶。
    我好奇起來:“什麼過節?”
    “子孰那時不到兩歲,父親帶著我們進宮,皇上當時正好有剛夭折不久的弟弟,所以看到子孰和那弟弟年紀差不多,就想去抱他,結果子孰哭鬧起來,還尿了皇上一身。”
    “這也算過節?”我構想了一下淑君描述的場麵,覺得隻是小孩子的玩鬧罷了。
    “本來是不算,可這事算是跟上子孰了,無論到哪裏都有長輩提,後來皇上登基,再見到子孰時,還在拿這個事取笑他。”
    淑君又道:“他的臉皮薄,大約心裏記恨上了。”
    “你弟弟的性子確內向一些。”
    “她娘生他不易,又是男丁,我爹可就這一個兒子,自然會溺愛著長大。”淑君說起這些來,口吻冷淡。
    “所以你也樂於如此。”
    “他要是長成個廢物,家中無非養他一輩子,現在這樣也好……隻是性子單純些。”
    “他是真把你當家人看待。”我對淑君這個弟弟多少有些了解,對於淑君,他的確是當做至親來對待的。
    “所以我也能保他一輩子榮華富貴。”
    “嗬……你的確能做到。”我看著淑君那張美麗的麵容,不免佩服起來。
    淑君道:“倘若沒有這個事,說不定你我還真能是一段良緣。”
    “不必愧疚,我若是你也一定會這樣選。”
    畢竟我能同淑君一見如故,隻因我們是一類人。
    她的娘親在她五歲時候病逝,三年守義期一過,高大人就續了弦,同年子孰就出生了。她知道她爹本來娶她娘就是看中了她娘家中的勢力,也因為這個才順利地在朝中站穩了跟腳。
    她娘死後,不少權貴都有意給他再結姻親,就連當時的皇帝也說了話,可高大人堅守三年義期,也讓他成了京中佳話。
    可愛與不愛,真不真心,大門一關,各中冷暖隻有當事人才能知曉。
    淑君自小就知道,她想要過的好,就要緊抓著娘家的權勢,想要離開這種虛情假意的家,就要找到一個逞心如意的丈夫。想要不依附他人,那就要有自己的籌碼。而這些的最終點,便是讓自己也擁有權力。
    這世上凡人能夠到的最高峰,隻能是皇權。
    這些都是在我和淑君相識後,她親自同我傾吐的,至於我的過往經曆,她也同樣知曉。
    因為缺乏,因為隱忍,因為不甘。
    即便我們出生不同,性別不同,可我們對權力的渴求已經融到了骨血之中,隻要有機會就會不斷的往上爬。
    我們刻苦,籌劃,蟄伏,心無旁騖。
    淑君雖然生在權貴之中,卻因是個女兒身受製,而我缺乏的東西,便是一個好的門楣。
    宗族,門庭。
    這些東西暗含著旁人選擇如何對待你。
    也是這些東西,讓我久久不能動彈,駐固在其中。能從那貧瘠的地域來到京城,我以性命當做籌碼,攀上了名望之師,博得了他的信任和良名。
    而一旦真的擁有這些,就會想要的更多。
    於是更為刻苦與自持才走到今日。
    我們深知彼此的不易,也更加明白什麼才是難得的東西。
    淑君看向窗外,窗外人來人往,喧鬧也生動。
    她淡淡的結束了這次會麵:“就到這吧,往後怕是再也不能相見了。”
    我真切的說道:“那就祝你往後順遂如意,得心所願。”
    “唉,你啊……明年的三甲之中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名字。”
    “那就借貴人的吉言了。”我順著淑君的目光也看向窗外,意外的瞥見了一個少年急匆匆的身影闖入了茶樓。
    我問淑君:“你那傻弟弟怎麼來了?”
    “大約聽到了什麼吧……”淑君站起身子,笑著示意我先離開,“你先避開吧,恐怕要我哄一陣了。”
    我笑著點頭,起身時隻拿走了那塊刻著我字號的白玉。
    想來,我和淑君的的確確是同一類人,雖然都深知人心不可信,對世上的情誼漠然相待。可真的看到純摯的人,卻又心生出羨慕。
    羨慕這樣的人,能活的如此的真切。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