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果然落了雨，壓摧般的伴著轟雷一並而下，一道一道的雷光照徹在屋中。雨聲與雷聲驚的人不能心安，屋中的悶燥並未因為這場雨下來而有所減少，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閉眼，翻來覆去，最終還是起了身，將房門打開來透氣。
    門一開，水汽浪卷似的撲了麵，夾雜著細微的珠雨。珠雨入了眼裏，我揉了揉眼，緩緩的舒出悶氣。左右睡寐不得，就搬了小凳倚在門欄邊坐下，饒有興致的賞起了這夜中暴雨。
    從我這小院看去，牆外的樹影影影綽綽，順著風雨搖擺不停，院內雨珠砸在石磚的聲響很有規律，風聲呼嘯著，聽著聽著，就見一道蜿蜒白光閃爍分裂了半邊的夜色，緊接著霹靂的驚雷落地，震的心狂亂不已。
    我如今是他鄉客，夜裏漫長，自然總是多想念起舒城，舒城的雨水本來就多，雨多了雷自然也多，有幾回阿娘不在家中，我就裹著薄毯縮在木床的角落裏，外麵來一道雷我便抖一下身子。
    想來那時還小，依然是六七歲的時候，可已經懂得畏懼，又因為身旁無人哭訴，隻能抱緊自己煎熬過去。
    舒城的雨實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夜裏，雨水一開始下，總覺得就沒有停歇的時候。剛開始麵對雷聲時驚恐的厲害，不過多來幾回，也就漸漸不那麼怕了。
    人就是這樣，愛也好恨也好，驚恐畏懼也好，剛麵對的時候驚慌不已，可時間一久就會不知不覺的淡然起來。說是見怪不怪，能坦然處之，實則更像是被蛛蟲捕捉的飛蛾，掙紮無果，麻痹久了也感覺不到疼苦，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被蠶食幹淨。
    實在是無趣吧。
    又是一道將夜色變換成白日的電光，我在門欄前坐的久了，被水汽包裹的了無生趣，想站起身來動一動，卻提不起一絲力氣。可是又想著再這樣對雨獨坐，明日可就不太好過，於是掙紮著起身，決意躺回床上去。
    院內的雨減小了一些，我起身後才發覺衣裳已經濕潤了大半，薄衫黏貼在身上十分的不爽利，正要關門時聽見細微響動，響動和雨聲交織在一起，幾乎要被忽視，可手上一頓，隨後還是將門閉了起來。等換了身幹爽的衣衫再躺回床上時，身子有種說不出的愜意，但心依然是亂七八糟的狂跳著。
    方才聽到那細微響動時，腦中猛的冒出個預感，隻是剛冒出來後，又覺得有這樣預感的自己實在可笑，人愛空想可以，可想的過分了不免……不免什麼呢？
    非要連這些無妄的念想也消的一幹二淨才好嗎？
    真要了無生趣的過活，這一生又能過成什麼模樣？
    秦墨的今日的話忽然閃過腦中，他問我是不是敢愛敢恨的性子？
    我當時並未答他，隻是心中覺得我不該是，畢竟見過了敢愛敢恨的人，那些愛或恨過之後的苦楚讓人心悸。這種心悸伴隨了我多年，直到阿娘入了土也無法磨滅。可如果我真的不是，為何覺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忍著真心，逆著實意，一絲一毫的灑脫也沒有呢。
    到底該怎樣才好，我實在不知了。
    屋外的雨又大了起來，聲聲匝地。最終我也還是從床上起了身，摸著黑在隔間裏尋出了傘推開了閉上的門。
    從屋簷到院門前，一步一步，我撐著傘，每一步都在心中數著。
    新換上的衣衫從下往上，濕的比剛才還要厲害。
    兩扇木門濕透，漫出股腐朽的木腥氣，抽掉門閂，兩扇屏障被我推開，入眼是夜色雨裏的園中一隅。
    數步開外，雨中立著個人影，應該是正背對我我，像是要離去的跡象。
    他手上也沒有可以遮擋風雨的物件，隻身孤影，被淋濕的透徹，尤其孑然。
    恍恍惚惚，我看見他轉過身來，雖然對上了目光，也相距不遠，但他被落下的雨霧同我模糊的隔了開來，讓人看不真切。
    我們隔著數步的距離，中間有風雨雷鳴，夜色濃重的深沉，伴著周邊的枝葉飄搖，已經不像是人間的景象。
    一而再，再而三，從那春日灼灼的楓葉牆下，到南苑那逆著月光的身影，心動不可規避，退卻也無濟於事，我想我大約是再無辦法勸誡自己了。
    韓柏朝我走了過來，我看著他一步一步接近，之前心中的那些慌亂和不安頃刻間煙消雲散，就這樣隨著他站在我的眼前而安定妥善了下來。
    此時已然不需要言語，長久以來，我好似沒有真心笑過，此刻笑起來，卻像是在哭。韓柏也笑，雨落在他的眉間眼上，讓他的麵色在夜裏裏白的異常。
    我丟掉傘，捧著他的臉傾身吻了上去，他的唇上冰涼一片，雨水的滋味傳遞過來，先是甘甜後是苦澀。
    那柄傘被遺落在院門前，我和韓柏相擁著進了屋中，他將我壓在門上撕扯著我的衣衫，兩人的衣衫早就濕透徹底，帶著涼意，等涼意的衣衫從身上退下之後，肌膚反而溫熱起來。他壓著我去了床上，我細細的吻著他的眉眼，一遍一遍，像是要刻在心中，永久珍藏。
    歡好是迷亂的，帶著視死如歸一般，讓人一旦沉淪下去就再也看不見往後的任何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