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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行人疏疏離離,殘陽未盡,悶燥的有些異常,路上有娘子撐著傘牽著小兒走過眼前,我見了之後觀察了天色,天上夕陽昏昏,比起早上的一覽無餘的青空,此時已多了許多棉絮似的條雲。
    我扭頭同一旁走著的秦墨說道:“看來夜裏似乎是要落雨。”
    秦墨也讚同我:“今日悶的厲害,的確有可能落雨。”後麵秦墨又問起我舒城的天氣,這一路就有了話頭,不至於幹聊。秦墨帶著我離了園子旁的商街,過了座橋後就走到了百姓住戶聚集的區域。
    停下之後,對著的是在街深巷裏的一個三叉口。
    秦墨駐足在分叉口,為我指明了方向。:“你直著走,走到最後一戶人家,門口掛著一對墨色蘭花燈籠的就是李大哥的住處。”
    “那就多謝了。”我因走動的久了,額上鼻尖都沁出了汗珠,於是扯著衣袖抹汗。可看秦墨,這一路他似乎感覺不到熱度,麵龐上一點不見熱汗,隻微微在兩頰上暈出些微紅。
    他見了我扯袖抹汗的動作,好心道:“你下次出門,隨身帶把折扇吧。”
    “原是有的,隻是一直放在館裏用,出來便忘了。”而且園子裏有高木樹蔭,加上人也不多,同外麵比起來自然要涼快一些。
    “那就好。”秦墨微微擺手,又道,“那我就先告辭了,你替我向李大哥問聲好。”
    我道:“會的。”隨後就目送著,他朝著我二人來時的方向折回。我望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心裏隻想著大約秦墨的體質應該不是太好,不然這炎炎夏日還能穿著黑衫而麵色自如的模樣,實在令人詫異。
    同秦墨告別之後,我就按著他指給我的方向走到了那巷中的最後一戶人家。門口也如他所說,正掛著一對略微泛黃的白素蘭花燈籠。我掃過其中一隻,發覺燈籠上還題了字,於是踮起腳來細細去看那隻燈籠,看完這一隻,又去瞧那一隻。
    說起來有些慚愧,我自從入京後幾乎隔絕了本行,筆墨動起來也是做賬來用,全身上下那唯一值得的用處因為不再發愁生計也漸漸拋離。而書字一事,能成者多是總角習之,皓首不已。自然是要日日來練的,隻因停歇一日,就毫無長進一日,停歇三日,就要倒退半月,停歇一月,三年功夫,都要付諸東流。
    況且我原本就不甚精益,以往得過幾人評論,說是有骨無魂,力有餘而韻不足,我自己聽了也覺得十分在理。再看眼前那對燈籠題字,紙色同墨水雖一並陳舊,可其中字字首尾呼應似遊龍盤旋,這遊龍雖拘在方寸之間,卻爭得了行風,仿佛頃刻就能一舉飛天。
    蘭花嫻靜,遊龍崢嶸。兩意相對相容,還舊的很是融洽,在我眼中,絕對算得上過眼字畫中的上品了。
    我站在門前也不知該感慨什麼,隻覺得京城不愧是京城,怪不得是個才子都要往此地紮堆,尋常門前一對燈籠都是如此,實在讓人生感追風之意。等把目光收回,發覺自己站在他人門前打量的形跡實在有些可疑,於是瞅眼四周,幸好幸好,空無一人。
    “可有人在家?”我拎起門環準備叩響幾聲,結果隻輕輕用力,門就擅自開了。
    “李大哥?”我朝已開的門內又喚了一聲,等待片刻,依然無人回應。門外門外都沒有落鎖,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不過既然沒有落鎖,那隻好進去找人了。
    我入了門內,映眼的是個長方的院落,院落不大,盡頭就是屋宅。院內也沒有明顯的格局,地上隻鋪著青石磚,牆根下一圈花圃,花圃裏的花草長的高高低低,很是恣意。看來李厭不怎麼打理他的居所,不過一個人獨身的男子住著,似乎也不該要求太高。
    說到此處,我之前不知李厭的遭遇,對他的認知顯然就淺顯許多,隻停留在一個善事圓滑的親切大哥上,而如今知道了他的過往,他在我眼中就又拔高幾分,有些欽佩起來。
    世上多是遭遇苦難的人,其中熬得過去的大多也麻木了起來,而那些不僅活了過來,還能有多餘的善意給予旁人的實在是鳳毛麟角,珍惜可貴了。
    我朝屋宅走近,想著這個時候正好酒樓也熱鬧起來,能拉著李厭一起去吃酒,等走到了門口,卻聽到屋中隱隱傳來爭執的人聲。我立在門外,要敲下去的手頓時猶豫起來。
    忽然一道帶著怒氣的嗓音:“你別再來找我了。”
    幽幽聽不真切的話語:“不……哥……”
    李厭的聲音因為略響一些,我一下就聽了出來,而另一人顯然氣勢被打壓,雖說的多,卻令人難以捕捉,一句清晰的也沒有。
    看來十分的不巧,我來的不是時候。
    我收回了要敲在門上的手,幾乎立刻就決定就此打道回府,不讓屋中人發覺有人來過。可屋中人爭執的越發大聲,那道原本難以捕捉的嗓音聽在耳中,竟意外的有些熟悉。
    偷聽是件不大磊落的事,我自然是明白的,可屋中的人爭執聲實在讓人心慌神亂,於是鬼魅蠱惑似的,又見眼前的門並未關緊,留了道兩指寬的縫隙。我貼上了門縫,心中依然在掙紮著,但一番掙紮過後,還是好奇和疑惑占據了上風。
    我朝那道不大的縫隙的望去,縫隙裏所見的景象,是一襲青衫的人從背後抱住了另一人,被抱住的人掙紮著逃離,卻被死死的禁錮在了抱他人的懷中。我看的出李厭是被抱在懷中的人,掙紮的過程中見他披頭撒發,很是淩亂,差點要推門進去幫他。
    可這樣的局麵若是被發覺了當事人總歸尷尬,又因兩人掙紮過後隻留了背影對我,所以自然不會注意到我這番偷窺的小人舉動,讓我忍不住看了下去。
    大概因為離的近了一些,屋中的對話比起之前也隨之清晰起來。
    李厭道:“你爹已然毀了我的前程,怎麼,你是覺的還不夠嗎?”
    另一人哀求道:“不要這樣說……我隻想……”
    李厭繼續道:“他打斷了我一雙腿我還能活,你這樣再糾纏下去,我隻有一死了。”
    “傷山哥……”
    “別再這樣叫我。”被抱住的李厭無可奈何,嗓音裏聽不出情緒,但口吻裏滿滿的疲態。我從縫隙裏見李厭慢慢從那人的懷中滑下去,看姿勢該是用雙手捂住了臉,雙肩有顫抖的樣子,也不知是不是在哭。
    李厭再說話時,嗓音已經帶了嗚咽:“……我已經失了許多許多,禁不起任何踐踏了。”
    還站著的那個人光從背影就能看出頹然的氣息,似乎不敢再去觸碰李厭。我此時大約確定了這個人的身份,站在門外的身子漸漸離開門前,往後退去。
    門中又傳來李厭聲音,他道:“所以髙子孰……你放過我吧。”
    恍然又驚奇,我轉身放輕腳步,一刻不敢耽誤的逃離了這個院落。回去的路上,腦中翻來覆去想了許多許多。以往我從未注意到這兩人是否有來往,子孰也從未在我麵前提起李厭的存在,可剛才屋中的對話中可以窺見,他們二人應該是早就相識。
    李厭還說,是子孰的爹打斷了他的腿……
    子孰對待李厭的態度更是親昵又畏懼……
    真是一團亂麻,若不是我偶然窺見,想必是怎麼都想不到這二人之間有這樣複雜的牽扯。尤其回憶起李厭無力跪坐的模樣和那令人傷感的嗚咽聲,心中竟也跟著傷感起來。
    回到館中後天色還有光亮,可雖有光亮,但那頂頭大團的黑雲,卻是暴雨將至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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