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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也不知是怎麼回的畫館,睡了一大覺起來,才發覺已經日上三竿了,洗漱收拾後去了館裏,館中午前無客,兩個館人都在架前理冊。兩人是館主從本地招來的,同宗族的兄弟,姓辛,一個排行七,一個排行九,都是十六七八的年紀,外人叫他們辛七辛九,館裏熟悉了,就去了姓的叫。
    我進了門便道:“你們怎麼不叫我起來!”
    老七見我來了手上的動作沒停,邊理邊道:“早上見你遲遲不來後是要去叫你的,不過半路遇到館主,讓他給攔下了,說是你昨日瞧著疲累,讓你多睡一會。”
    我道:“那也不能……算了,本就是我的錯。”
    老九這時插話進來:“杉哥你昨日和那公子哥去幹了什麼,回來看你臉都白了,該不是那公子哥欺負你了!”
    我一聽老九這樣說,連忙擺手否定:“別胡說,子孰人雖然高調些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昨個是我自個喝傷了,和他沒關係。”
    老九聽後沒說什麼,反倒是老七皺了眉,顯得有些不信,他問我:“那你得喝多少才能喝成那個樣子?”
    我自然道:“這倒沒數,但肯定是從未喝過的量。”說罷後,忽又對自己昨日回來的模樣好了奇,補問了句,“我昨個回來是個什麼樣子,臉真的白了?”
    “何止是白了,白的都嚇人!且誰和你招呼你都不理,失了魂似得,照我看啊,杉哥你也悠著點,這樣喝下去身子受不住,我有個堂叔就是年輕時酗酒酗毀了身子,如今瘦的都不成人形,瞧著都難過。”老七說著話手中抱出了一摞冊子,朝我又道,“昨個書館來定的,說是他那有客人兩種都要,我給送去了啊。”
    我見他抱的不少,又是近日來的新冊,順口就問了問:“誰定下的,這量不少啊。”
    老七回道:“說是玲瓏大街裏的生意。”
    “那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一聽便明白了,揮揮手讓老七去了,隨後交代了老九一些事,又查了查貨單,半途想到醒來後米粒未盡,於是就偷溜到後廚翻出了點米烙就水下了肚。
    剩下的半日一如既往,館主出了門不在園裏,隔壁館的主事傍晚閉館後尋了我,和我說了說那批書冊的事。他長我近十歲,全名喚作李厭,是館主的老相識,同在這行做了多年。聽館主說過他這次能回京重新開館這位出了許多的力,就連這園子也是他去和舊主磨下來的。說到這兒,又不得不提些事,我初到園中時他正在外,館主當時和我說完他後,我在心中便就勾勒出他的模樣,想的是留著小撇胡子的生意人模樣,和館主該是一屬的。
    當然,隨後的相見和相處也徹底的證明了我對人想的實在是太情願與簡單。從相貌身高來看,李厭同子孰一樣,都是顯眼的一類,隻是比較起來,大約是因為年歲的緣故,李厭的顯眼裏多添穩重,舉手投足間讓人更添好感,既俊朗又溫厚,讓旁人難以挑出毛病。我見了他之後隻覺得很驚奇,完全想象不出來他同人軟磨硬泡的模樣。
    他將客人挑剩下的幾本冊子送了回來,我取茶水回來時,他正坐在椅子翻著那些冊子,見我回來後便放下了。他道:“老九送錯了。”
    我將茶水滿上,問道:“哪裏錯了?”
    他道:“南苑是妓館,男風冊子要的不多。”
    我一聽他這樣說,就伸手取過一冊翻看,看完後回他:“估計是沒上心,說要新貨就統統送了去,下次我說說他們。”
    “不要緊的事,這兩個孩子做事挺認真。”李厭擺擺手,喝了口茶,隨後看向我又道,“南苑有意向同館裏長期合作,你覺如何?”
    我問:“長期合作?那館主知道嗎?”
    “今天才提的,館主出門了,要等他回來。”
    我想了想,朝李厭道:“這是好事,南苑是官家的,底子硬,長期來看對園子有好處。”
    李厭聽罷起身道:“那就等他回來再說,我先回去了。”
    “行。”我跟著起身送他,他不在園中住,每日都要回家。隻走到館外時,他擺擺手,示意我停下,我原本打算跟他出園,想想幾乎每日都要相見,也就作罷了。
    臨走前他道:“你今日氣色不怎麼好,我聽辛九說你昨兒和客人出去了,沒什麼事吧?”
    “隻是喝酒喝多了。”想了想又道,“館主讓我同客人走近些,免不了的,再說,高公子人也不錯。”
    他了然道:“這我知道。”說罷後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多句話,你姑且聽聽。”
    我道:“李哥你說。”
    他道:“有時候我們這一行同人交往……不必太認真。”
    我點點頭道:“我明白的。”說罷後,看看他,又道了聲多謝。
    李厭走後,打掃園子的杜嬸慌慌張張的找到我,身後還跟了個半大的孩子,她說她的小兒子生了急病,大的實在應付不來才尋她回去的,她想找館主告假,可館主又找不到人,隻好尋我來了,我聽罷揮揮手趕緊讓人回去了。
    園中常住的其實隻有我和幾個館人,館主拖家帶口的,自然不會住在園中。辛七辛九和杜嬸都是京郊人,雖遠一點,卻也要日日歸家。李厭不是京都人,但來京多年,也有自己的住處。
    有時閉館後,我看著他們告別回家,不由的就會想起舒城。剛來的時候我以為我會痛快的丟掉那兒,可如今一年過去,夜深人靜時做夢卻總是夢回在舒城的日子,夢裏沒有壞的,都是幼時阿娘帶著我玩耍的情景。夢裏阿娘年輕,我稚嫩,她沒有哭,我還不知道煩惱。
    夜半時,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意遲遲不來,園中蟲鳴四溢,一聲輕一聲淺,深深淺淺的漫爬入耳。我從床上起身,開了房門,踏出門走入園中時,才知今夜的天色很好。
    天色很好,弦月薄雲,清朗的風,清朗的風吹了一路,從園中一路吹到小道。
    小道上,那處拐角的牆下站著昨日遇見的人。他大約是沒有想到我會出現,而我也沒想到他也會在,我們間隔的距離不近不遠,看得見對方摸不清心思。這種相遇來的很突然,也很茫然,我走來的目的隻是想瞧瞧好夜色下的小景,可此時見他也在,看景的意願就不免得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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