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還是柳桓笙六七歲，作為公主伴讀的時候，正是韶年。
    想來謝雲尾也僅僅七歲，隻是大了他那麼幾個月，又是公主，他理應叫一聲姐姐的。
    可柳桓笙也沒叫過謝雲尾多少次姐姐，叫小巫女的次數卻多得數不過來。
    他就是覺得這老悶在書房裏的小巫女怎麼看怎麼討厭！
    也不過就是因為小公主的課業好得緊，又得太傅喜愛，反觀當年的柳桓笙，背不下那些文縐縐的東西，還愛捉弄人。
    常是被右相拿來和公主比較，日日聽得便是那句恨鐵不成鋼的話，“你看看長安公主……”
    時不時把小公主的課本，筆之類的藏起來，小公主雖不能揍他一頓出出氣，但也不會任他胡來。例如偶爾稟報一下太傅還是可以的。
    因此，兩人的關係從來便沒好過，莫說像青梅竹馬那般纏綿，便是一天不鬧，太傅都感激不盡了。
    隻是，這次好像真的出事了……
    那是昨日正午，太傅考察詩文，平日裏那幾個皮小子終於開始慌了神。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太傅已出上文，這般簡單還記不得，當真該罰了。
    他支支吾吾個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他記得這篇文章好像是要背的，問題就在於他把背書的時間拿去藏謝雲尾的毛筆了。
    坐在椅上的謝雲尾出了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回頭瞟了一眼仍站著的他，有些勝利了的意味。
    誰讓你昨日藏我毛筆來著？
    太傅讚許地點了點頭，對公主殿下他確是放心，隻是右相的孩子，罷了罷了。
    柳桓笙坐回位子上，他倒不是很在意背書一事，不過小巫女的眼神，他甚是不爽。
    “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小巫女！”他低聲咒罵著，恨得牙癢癢。
    旁邊的張家唐家的小子也跟著附和大笑，聲音漸漸傳到了謝雲尾耳朵裏。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在討論著她，往日裏柳桓笙哪怕要與她鬥嘴，都是他們兩人。
    如今，不止他們兩人，別的人也參與進來，她覺孤獨。
    又覺委屈，就像那次宮宴被菡嬪指桑罵槐一樣。
    所以她跑出去了。
    什麼也不聽就好了嘛，反正母後也是這麼做的啊。
    一大清早的柳夏華便帶著他入了宮，然柳夏華已及第，終是不方便拜訪公主寢宮，所以是他一人提著食盒，跟著宮女去找謝雲尾。
    無奈那順寧宮的宮女偏是不鬆口讓他進去，說是公主尚在歇息。
    好！你不讓我走正門入，我偏生就是要進去。氣急了的柳桓笙是什麼也幹得出來。
    就在人家宮門口喊了起來。
    狠了狠心，對著那扇開著的窗喊道，“小巫女，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你！”
    “我錯了，你開門吧！”
    其實小公主不是生他的氣，自以為成熟的小公主覺得，隻是那天情緒沒有調整好而已。
    然而小公主隻是有點被背叛了的感覺，這不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嗎？關那些人什麼事？
    這原怪不得謝雲尾，往日裏柳桓笙從不讓人欺著她，久而久之，她便有了這樣的感覺。
    所以那天她順寧宮裏用膳時，聽見這般聲音，第一反應便是想出去揍那小混蛋一頓。
    但小公主是公主，從小被逼著看《女德》《烈女傳》的小公主。
    她決定先晾著這個小混蛋一會兒。
    “小巫女開門，你的海棠酥在我手裏！不開門我就吃了它們！”
    什麼，竟然拿海棠酥來威脅本公主？可惡，才不會上當呢！
    “讓他進來吧。”
    桌上放著些早膳，謝雲尾做了個“請”的手勢，“柳少爺，這麼早來拜訪，有心了，可用過膳了？”
    她努力按著宮裏嬪妃的話來回答，其實當真裝得不像，可是柳桓笙也不大接觸嬪妃，竟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巫女……
    討好似的碰了碰謝雲尾的手，把食盒放在圓木桌上，“我帶了海棠酥，你要吃嗎？”
    皇祖母怎麼答謝別人來著……謝雲尾依舊繃著一張小臉，“有心了。”
    柳桓笙愣了愣，不知道說什麼，這麼客套的小巫女，像極了娘親麵對父親姬妾時的樣子。
    娘親不會和那些姬妾鬥嘴，也不會把在考試的時候偷偷把答案寫給那些姬妾，更不會幫那些姬妾在太傅麵前開脫——“那個，我不該說你的。”
    低著頭，紅著臉，扯住謝雲尾的衣袖，“對……對不起。”
    他很少擱下麵子向別人道歉，方才在殿外喊得大聲是一回事，麵對真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嗯，不錯，有點誠意。
    但是如果就這麼原諒他的話，以後就吃不到右相夫人的海棠酥了，要讓他以後也帶海棠酥過來。
    見謝雲尾仍是麵無表情的小口用膳，他慌了，更不放開謝雲尾的衣袖，“我真的錯了，你不要像娘親那樣……”
    像小狗一樣，謝雲尾忽的生出了這般想法，想摸摸他的頭。
    那時的柳桓笙，其實比謝雲尾要矮上那麼一點的。
    他開始回憶自己昨天以及前天還有大前天做過的錯事。
    “我不該把你的毛筆藏起來，不該把你的頭簪折斷，還有，不，不該說你嫁不出去，小……，對不起！”
    原來我的頭簪是你折斷的！謝雲尾忍住怒氣，“那你該當如何？”
    快說天天帶海棠酥過來！
    “我會努力買一隻毛筆給你的，也會還一隻漂亮的頭簪給你的……”柳桓笙努力把自己能做的事情說出來。
    “沒了？”
    他的臉比剛才更紅了，吞吞吐吐地說著，“如，如果你日後嫁不出去，我，我娶你不就好了嗎？”
    想了很久，覺得小巫女以後可能真的嫁不出去，所以長大後自己娶她就好了。更何況，小巫女至少比那嬌滴滴的蘇家小姐有趣得緊。
    謝雲尾一愣，外頭微風細雨，年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