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華爾街高聳的寫字樓內，師沛然放下電話，鬆了鬆領口的領帶，朝著東方緩緩的出了一口氣。
    離開國內十四年，今年三十歲的師沛然是華資企業朗盛集團在美國的財務主管，拿著年薪，開著保時捷，住著中央區的house，依舊單身。
    卓正浩研究生畢業之後就被撈回家去繼承家業，師沛然自己到了華爾街闖蕩。出色的能力讓他很快站住腳跟，後來這家華資企業進軍美國，卓正浩出麵為師沛然牽了一次線，師沛然思量之後辭了當時的工作，加入了朗盛集團，跟著一群狼在華爾街開疆擴土。
    剛剛的電話是國內總部打過來的，他的老板請他回國參與一起收購案的談判。目標企業在歐洲市場頗有名氣，這明顯是他的老板意圖進軍歐洲市場。
    此次邀請師沛然回去一是為收購案做顧問，二是老板有意把他調到總部來出任下一任的首席財務官。這才是吸引師沛然的地方。
    出來這麼多年，師沛然的家裏早就想他回來，加之這兩年師沛然的母親身體不好，他也想回去了。與其辭職回國再起，不如趁機回去，起點不同，將來的成就也不同。
    飛機降落，師沛然拎著行李箱走出機場第一眼就看到了卓正浩。他大步走上前，用力擁抱了這個幾年未見的摯友。
    “聽說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卓正浩問。
    “恩，有這個打算。”
    “回來也好，彼此有個照應，你一個人在外麵，我還真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現在的我可不是當年那個我了。”
    卓正浩笑了，是了，這些年師沛然成長的很快，沒有自己的陪伴也能很好的處理各種事情。並且在華爾街一路廝殺，用卓正浩的話說就是一隻小綿羊生生變成了狼。
    而讓師沛然改變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因為聽到朗盛從華爾街找了一位姓名不詳的顧問而在會議室加班加點的準備收購談判。
    “其實我還是不大樂意你回來接手這個收購的。”卓正浩說。
    “我都不怕你擔心什麼？說起來十多年沒見了，我估計喻韜都認不出我來了。說實話，我這些年變化挺大的。”
    沒錯，喻韜正是這次收購案目標公司的負責人。這也是師沛然決定回來的第三個原因，見一見喻韜，了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執念，開始新的人生。
    “是挺大的，以前你那臉蛋跟雞蛋一樣嫩，現在就是毛蛋。”
    師沛然笑著錘了卓正浩一下，道：“我年輕的時候是美少年，現在是美大叔。”
    師沛然沒說錯，人過而立，他整個人的線條比青蔥的十六歲剛毅了很多。不會有人把他誤認為是女孩子，也不會有人再認為他是個好說話的軟柿子。狼群裏爬上來的師沛然，處事圓滑，眼神卻淩厲。若不是卓正浩陪了他十四年，一點點見證了他的成長，此刻怕是根本認不出這人會是當年那個師沛然了。
    卓正浩又調笑了師沛然幾句，開車帶著師沛然回了家。
    第二天師沛然正式到總部報到，見了幾個高管之後，師沛然直接進了收購案的項目小組，掛上了顧問的牌子。一開始還有人對師沛然這個空降的顧問有意見，但是當師沛然準確無誤的指出收購項目裏各項數據信息及存在問題之後，再也沒有人對他有任何的懷疑。對數據的高度敏感，以及直抓對方咽喉的果斷狠厲，讓所有人都信服了這個看起來還挺年輕的顧問。
    為了這次收購師沛然加班工作了小半個月，正式談判的前一天，所有文件密封歸集，師沛然也難得有時間把卓正浩喊出來一起喝酒。
    酒吧朦朧的燈光下，師沛然手裏捏著酒杯，等卓正浩過來。就在等待的時候，酒保推給了師沛然一杯酒。
    “那位先生請您的。”
    師沛然順著酒保的目光看過去，意外的看到了喻韜。他端起眼前的酒杯，輕輕晃了一下，看了看酒水得流動，隨即扭頭對著喻韜露出一個微笑。
    喻韜從邊上坐過來，顯然他認為師沛然是有意願的。
    “第一次來？”
    喻韜優雅的嗓音傳入師沛然的耳朵，時隔多年依舊讓他心顫。
    “恩，剛剛回國。”
    “哦？那你眼光不錯，選了一個好地方。”
    “這樣啊，嗬。”
    “喝一杯？”喻韜舉著酒杯。
    師沛然轉著手裏的酒杯，微微側身看到卓正浩走過來了，他放下酒杯，張來雙臂直接抱住卓正浩，嘴唇在卓正浩的臉頰處輕輕碰了一下，笑著對喻韜說到：“不好意，有約了。”
    喻韜一眼就認出了卓正浩，眼裏全是驚訝。畢竟，卓正浩這些年一直獨來獨往，莫說男伴，連個女伴都沒有。
    “他？”喻韜反問，審視的目光同時看向了卓正浩，最後不屑得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師沛然與卓正浩在酒吧略坐了坐，兩個人親昵交談的樣子全部落在了不遠處喻韜的眼裏。他看著師沛然的側影，漸漸覺得這人有幾分熟悉。隻不過師沛然不再是他的目標，很快就有人過來同他搭訕，他也就把這個人拋到了九霄雲外。
    “你嚇死我了，怎麼把喻韜引過來了？”
    師沛然聽著酒杯裏冰塊相撞的聲音，說：“後天就要正式交鋒了，提前打探一下敵情。”
    “杜總倒是把你藏得緊，一點兒有用的風聲兒都沒透出去。”
    師沛然自信得笑了一下，“這叫攻其不備。也不怕告訴你，今天見著他，我覺得我已經勝券在握了。”
    空了的酒杯又被斟滿，去酒莊品過紅酒，也在飯桌上喝過一斤茅台的師沛然早已經不是當年三杯啤酒就會暈的青澀少年。烈酒下肚，師沛然忽然想起來一句話——喝最烈的酒，睡最愛的人。
    啊，最愛的人。
    師沛然遊弋的目光略過不遠處的喻韜，最終還是落到了身邊的卓正浩身上。
    十四
    談判首日，風和日麗。
    喻韜帶著團隊直接入駐了朗盛集團提供的酒店。
    會議室的門口，喻韜見到了這次談判的負責人，隻不過他第一眼看到是負責人身邊那位帶著眼鏡的青年。正是酒吧那天他去搭訕的那一位，與卓正浩關係匪淺。
    此刻的眼前人多了一副眼鏡，帶了幾分學者氣質，可是掩蓋不住這人在華爾街廝殺的淩厲。
    “這位就是傳聞中的顧問？”
    負責人帶著彌勒佛一樣的笑容，把師沛然往前帶了一步，說到：“正是。”
    師沛然笑盈盈得伸出手，與喻韜簡單一握，說到：“師沛然，喻總，好久不見啊。”
    直到師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喻韜還僵在那裏，他死死的盯著眼前的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四年未見，師沛然的容貌氣質都變了很多，以至於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他都沒有認出來，同時喻韜也明白了自己那種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負責人問師沛然：“你們認識？”
    師沛然後退一步，說：“有幸跟喻總同窗半年。”
    “哦？”
    “哦什麼？高一同學，十多年沒見了，你還怕我裏通外敵？”說著師沛然看向喻韜，說：“我可不會看在那稀薄的同學關係上手軟的，喻總，請進吧。”
    師沛然笑看喻韜，就如同一個自信的獵人看到了必死的獵物一般。
    三個小時後，會議室的大門打開，喻韜黑著臉第一個走了出來，師沛然推了推眼鏡，最後一個離開並且輕輕帶上了門。
    師沛然的突然出現讓喻韜失了分寸，尤其是麵對師沛然接二連三提出來的那些數據問題，喻韜更浮躁了。師沛然壓價太狠，喻韜又少了幾分鎮定，上午的談判，他全程被師沛然牽著鼻子走。
    “小師啊，你把價格壓這麼狠，萬一生意黃了怎麼辦？”負責人問。
    師沛然放下手裏的叉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方說：“這樣他們才能心甘情願的接受杜總那個心理價位。”
    “恩，也對。跟我媳婦砍價一個道理。不過真沒有想到，那個軟硬不吃的喻韜竟然被你牽著鼻子走。”
    師沛然喝了一口蘇打水，用叉子攪了一下盤子裏的意麵，說：“下午的談判我就不參加了，堅持我上午提出來的價格即可。如果，喻總問起我，你就說再看到他們真正的誠意之前，我是不會繼續這種無聊的跟婦人一樣的砍價行為的。”
    下午，負責人把師沛然的話原樣複述給了喻韜，這讓找回狀態的喻韜立刻又陷入了焦躁。
    談判依舊不順利，朗盛這邊的態度十分強硬，他們抓著師沛然上午提出來幾處有問題的地方不鬆口，喻韜再想抬價都有些無能為力。可是就這樣賤賣了分公司，喻韜接受不了，也沒辦法同總公司交代。
    當天晚上，喻韜與總公司進行了緊急商討，同時黑著臉把分公司的財管罵了一個徹底。若不是財管不仔細，怎麼會讓師沛然抓住小辮子不鬆手。可是短板已經泄露，其他地方在好，也裝不進去那麼多水了。
    怎麼辦？
    喻韜掛斷視頻電話，苦惱得抓著頭發。難不成真的妥協麼？拿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喻韜離開房間，到酒店的樓下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