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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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瑛家住在一樓,是以免去了二人爬樓梯之苦,不禁暗自慶幸。要知道,像這樣的高層,若是沒有特殊的電梯卡是無法乘坐電梯的,倘若林瑛家住在個十幾、二十層的話,那可真是要人命。
由於是一樓的緣故,所以帶有一個二十平方大的小院子。透過黑色的鐵門望去,是由石頭鋪成的小路。小路旁種植著各式的花草,再將目光放遠些,還可以看到有一個微小的僅能容納貓狗的帳篷直直挺立在那兒,所以應該是供給寵物使用的。不過說實話,從棚頂滿是灰塵的現狀來看,應該好久都沒有動過了。
在一樓的話,住宅樓的兩側都可以進入。為了避免惹出過大的動靜——畢竟樓旁便是小區的花園,那裏有許多享受陽光沐浴的老年人。張問新和前輩決定繞到樓的另一端,經由樓道裏的門拜訪林瑛老人家。
按下門鈴,是那種老式“叮咚”型的門鈴。
門被緩緩打開,還有一些灰塵從門縫中鑽出,張問新猜測這扇門應該好久沒用過了,可能大部分人都選擇走樓背麵的院子鐵門進入。
露出了一個男人的麵孔,男人五十上下,麵色蒼白,頭發稀疏,顯露出明顯的地中海。見到張問新二人似乎很是吃驚,“請問你們是?”
“您好,我們是警察。”
男人臉色一變,趕緊皺眉道:“昨天有警察來過了。”
“我們所屬部門不一樣,需要再進行一次取證調查。能否讓我們進去再說呢?”被人晾在門外的滋味著實不好受,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前輩有經驗。他一邊掏出警察手冊,一邊用不可抗拒的言語機械地說著,冷酷的像個機器人,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感情,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殊不知,對付某些人,這種強硬的態度是真真兒管用。
“請進。”男人依舊皺著眉,臉上寫滿了不悅,將二人請到客廳。客廳並不大,粗略估計一下頂多二十來平方,也就和院子差不多大,很難想象這樣的小房子是如何擠進四個,哦不,準確來說是五口人的。茶幾上擺放一盤吃剩一半的蘋果一把綠柄的水果刀,垃圾桶裏堆滿了花生殼與瓜子殼,這才讓張問新感到有稍稍過年的氣息。
沙發是硬的,待二人入座後,張問新迫不及待的率先開口,試圖打開話題夾子,“聽您的口音,雖然有些廣東話的味道,但其實是湖南人吧?”
“額,是的,請問您怎麼稱呼?”
“不用那麼緊張,看上去您比我要年長不少,大爺您叫我小張就可以了。”張問新努力讓談話變得輕鬆些。
“我還是叫您張警官吧。張警官,請問您是怎麼知道我是湖南人的?”
“當然是口音。我上大學期間有名處的很熟的同學就是湖南人,而且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生,所以我記憶猶新。不過說到底她有唯一一個缺點——普通話不是太標準。有些咬文嚼字的讀音跟您很像,所以我才斷定您是湖南人。”
“是這樣嗎,張警官您真厲害。”男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摸著自己的頭,兀自笑了半天。
“哪裏。”張問新與前輩對視一眼,輕咳兩聲,隨後收斂起剛才的不正經和微笑,“言歸正傳,尹博先生,您應該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請恕我口直,可以簡單說明一下前天晚上八點到九點的時候你們一家人分別在做些什麼嗎?”
“這個之前來的同誌已經問過了,現在還要再回答一遍嗎?實際上你們就是像調查我老母親的不在場證明對吧?”
“可以這麼說,但是如果方便的話能否也把您家裏其他成員的不在場證明也都給提供一下呢?這對我們偵破工作的進展想必很有幫助。”
“請恕我無法相告。我們也想有自己的隱私。況且您若是真想要了解具體情況,不如直接去問您的同事,何必專程再來詢問我們?還是說您其實不是警察······”他的態度非常強硬,說話也沒有什麼禮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緊接著,尹博再度開口,這回語氣似乎平和了些,“不過我母親的話的確是沒有不在場證明的。那天忙完年夜飯後,大概八點多她出了趟門,家裏誰也攔不住。然後將近十一點半才回到家,那時春節晚會都快結束了!家裏人疑惑的同時自然也很擔心,可無論我們怎麼詢問,她也不肯透露一絲一毫她出去的理由。”尹博哼了一聲,喘著粗氣,可以看出,他也對林瑛老人的行為感到不解。
“原來如此。我之前聽說令堂害了什麼病,腿腳不便而常年臥床。問句很沒禮貌的話,怎麼她還能下廚做飯或是大半夜的獨身出行?”
“關於這一點嘛······怎麼說呢,雖然家裏其他人的事情無從相告,但是我母親的事情還是拜托你們了。不管你們是誰,都一定要知道我母親是清白的!”
“那是自然,我們正是為此而來。”前輩半天不吭一句,這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無疑給有合作意向的尹博打了一劑強心劑。
“不瞞您說,我母親她得的是胃癌,臥病不起也有好些年了。不知怎的就這幾天突然想換了個人似的,不僅能下床,氣色、精神狀態也都很好,甚至忙些家務也是不在話下的。明明都七、八十歲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過看母親精神狀態轉好,我們也沒有多想,興許真是老天爺對母親勤懇一輩子的獎勵,賜她奇跡也未曾可知啊。”
“沒有去醫院查查嗎?這麼奇怪的事情?”
“沒有,母親她堅持說不用,我們也不好為難。畢竟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是這樣啊······”張問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是否方便相告?”
“您一個警察,我哪敢不回答?隻是之前有關於家裏其他人的實在是不能相告。老實說,我們對你們政府人員沒有什麼好印象,更別說將自己的情況全盤托出了。您問吧,隻要是能澄清我母親清白的我都可以回答。”
“額,當然,您肯定清楚對麵樓的蔡正允先生就是這次事件的被害者。雖然絕無妄自懷疑的意思,但我還是想問,你們家和蔡正允先生曾有所謂的金錢糾紛嗎?如果有的話,那具體是因為什麼而發生的糾紛。”
尹博聽後,臉色驟變,瞬間失去了血色,趕忙用微顫著的雙手端起茶幾上的涼水。由於手部的劇烈晃動,杯中茶水也跟著蕩漾起波紋。隨後尹博將其一飲而盡,才勉強平複下激動的心情。
“是的,是有金錢糾紛。但是錯誤絕對是在那個男人!”
望著莫名其妙變激動的尹博,張問新和前輩麵麵相覷,同時,他們也知道,已經從尹博身上打開了突破口,某些被掩埋的真相正逐步散發著微光。
“能說的再詳細些嗎?”
“那個男人,他曾經朝我母親勒索過,一副盛世淩人的樣子,活像一個地痞流氓!他還······還把我母親的愛犬給殘忍的殺害了!”
“什麼?”張問新和前輩幾乎是同時刻驚呼出來,此時二人長大合不攏的嘴巴,眼睛死死盯住尹博,希望獲得更多有關與此的信息。
眼見麵前的二人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尹博急忙繼續說下去,“真的,不騙你們。我母親非常鍾愛她的愛犬,但那個姓蔡的男人居然親手殺死了它。這猶如親手奪走我母親的親骨肉,我母親可以說是悲痛欲絕。”
“能請您說的再詳細些嗎?”張問新好不容易緩過神來,一邊詢問一邊掏出筆來準備記錄,“額,我是說請把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詳細說給我們聽,這很有可能成為澄明您母親清白的關鍵。”
“好的。”尹博也一副認真的模樣,他啜了口水,顯得稍微有些緊張,“大概是十二、三年前吧,有一天下午那個姓蔡的男人抱著他家兒子,好像是叫——叫什麼來著······”
“蔡瓊。”張問新插嘴提醒道。
“哦,對對對,是叫蔡瓊沒錯。那個蔡瓊當時還很小,看起來才五、六歲。他腿部鮮血淋淋的躺在他父親的懷裏哇哇直哭。他父親很是憤怒,惡狠狠的敲打著我們家門,開門的是我妻子。她一看小孩滿是鮮血的小腿頓時就慌了神,趕忙叫我出來。我記得很清楚,那時我還在洗澡,所以就簡單裹了件浴巾,穿條大短褲就跑出來了。
然後那個姓蔡的男人說他小孩是我們家點點咬傷的。奧對了,我忘說了,點點就是我母親的愛犬。我一聽,哪還沉得住氣?家裏的狗咬傷了別人家的小孩那還得了?於是我趕忙衝進陽台找點點。一般點點是睡在陽台的。可是並沒有發現點點的身影,沒想到它居然反常的在我母親的房間內。”
“等一下,尹博先生,點點是您母親的狗,待在您母親的房間內這有什麼問題嗎?”
“張警官您有所不知,正常情況下那個時間點是我母親遛完狗之後的時間,遛狗什麼會導致點點身上很髒什麼的,因此溜完狗後點點是絕對不可能進入母親屋內的,這樣的習慣從點點進我們家門那天就養成了。”
“也就是說您當時很驚訝了是吧?”
“自然。”
“那您有沒有問過您母親為什麼點點會一反常態的呆在她屋內。”
“關於這一點我後來也就沒多在意,所以就沒怎麼去理會。”
張問新的手就沒有停過,他的筆依然刷刷刷的在本子上滑動,“那好,您請繼續。”
“我剛才講到哪裏來著?”
“您說您敲開了您母親的房門。”前輩提醒道。
“不好意思,謝謝您的提醒。”尹博繼續說著,“我留個心眼,我先沒說姓蔡的找上門的事情,您也知道,老年人嘛,有時候會一糊塗偏袒什麼的。於是我僅是單單問我母親說下午她帶點點都去了哪些地方。我目前一點兒都沒思考,直接脫口而出回答說她像往常一樣帶點點在花園裏逛逛。您知道,做兒子的相信母親是天經地義,更何況我母親絲毫沒有猶豫,很快做出了回答,這證明事實的確是這樣。並且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我打一開始就不大相信姓蔡的的鬼話的原因。”
前輩和張問新都集中了注意力,不想放過尹博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我們家點點是金毛。如果您對狗有一點點研究的話就會知道金毛這種品種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咬人的。”
“嗯,這個我倒是常聽人提起,我親戚中也有養狗的,事實的確是這樣。”像是確定一下似的,前輩附和著尹博的話。“那麼,然後呢?您當時怎麼跟蔡正允先生說的?”
“然後我就回到門口跟那個姓蔡的說,讓我別耽誤時間,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趕緊送醫院打疫苗、止血什麼的。當然嘍,我是不相信他家兒子是被點點咬的,所以打疫苗隻是我順帶說的一句話。最後誰承想好說歹說卻換來他的雷霆怒火,非要一口咬死說是點點咬的他家兒子,叫我們又是賠錢又是道歉的,還揚言要把點點剁成肉泥喂給其他狗吃。您說就算是脾氣再好的人也經不起他這麼辱罵吧?所以我當即就不樂意了,不過我始終不想把事情鬧大,索性啪的關上門,直接將他攔在樓道裏。他又在門口叫罵了幾句,才惺惺怏怏的離去。”
“我本以為事情過去了,可好景不長。沒想到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晚上我下班剛一到家就發現母親悲痛欲絕的趴伏在鮮血浸染身體的點點身上。那場景我永遠不會忘掉,你們知道嗎,點點當時眼裏還流著眼淚啊!等我們把點點送到附近的寵物醫院時,已經為時已晚,點點早已離開了我們。”說著說著,尹博自己竟也流出了眼淚,過往痛事不堪回首,徒叫人心如刀絞。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張問新說不出話來,他的內心極為複雜,原先值得同情的案件被害者蔡正允到了這個時候竟然讓張問新覺得他是罪有應得了。
不過前輩貌似沒有什麼太大的情感波動,興許是見的多了,又或者是壓根覺得不足為奇,相比較張問新他很是冷靜也不免顯得有些冷酷,“關於點點的死因······”
“是刀,水果刀。水果刀直插腹部,流血過多而亡。”
“是這樣······那你們當時便肯定這是蔡正允先生做的好事?”
“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還有誰會這麼喪盡天良的去殘害一條家犬的性命?而且那個男人之前也誇下海口了!”
“既然如此,你們就沒找蔡正允先生算賬?”見尹博表情微變,前輩解釋道,“是這樣,因為據我們所知,事實上除了您所說的初時在樓道裏和蔡正允先生的爭執外便沒有其他的矛盾衝突了,我是站在您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遇到這樣的問題不去反抗報複一下不是太過窩囊了嗎?也是全然不合乎情理的事情。當然,換做是警察的話肯定不會支持這種行為,不過眼下我隻是站在您的角度在思考問題。”
“我母親自那之後便像魂被勾走了似的,一天到晚的呆坐在那兒發愣,”說著,尹博用嘴怒了怒沙發旁的一小塊空地,整個客廳,隻有那兒照不到陽光,處在光照的死角,“但她也不同意我們去找那個男人算賬。後來我偷偷去報了警,您猜那個警察怎麼說?”
“咳咳。”前輩故意咳嗽了兩聲,表情非常不自然,“無非就是什麼殺人案件還一大堆沒處理怎麼可能處理牲畜的案件之類的推辭的話吧?”
“是的。”尹博說來也很氣憤,不經意間將怒火全撒在前輩身上,說話時的語氣很強硬。
“警察內部也是有很多問題待處理的,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國家也是不可避免的。對於家犬的命案,一般來說都會這麼處理。”前輩看起來很泄氣,張問新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一種失落被大大的寫在了前輩臉上。
······尹博想要避免這種尷尬,他頓了頓,再度將話題引回蔡正允一案,“至於後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對這件事幾乎就放棄了掙紮,隻是花了些微不足道的小錢定製了一口小型的棺材將點點埋葬在山裏頭,也算是我們對點點最後的關懷了。”
“原來是這樣······”此刻張問新在思考的是先前調查的小組同事們完全沒有將這些不為人知的內容上報,他們的報告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林瑛老人家和蔡正允有金錢糾紛。實際上哪裏是什麼金錢糾紛,明明就是一起慘無人道的殺伐悲劇。興許之前調查的同事根本就沒有查出這個內幕,這一點從眼前尹博先生的表現也可以輕易推測出!
“另外能問一下點點被埋葬的山具體在哪兒?”前輩插空問道。
“額,這個嘛······是在羅湖那邊有座鳳凰山,也不是什麼出名的山,就是隨處找了個空曠地埋了,說來慚愧,為了圖省事隻簡單的就近在山腳埋了。不過說實話我們也好久沒去過了,不知道那山現在變成什麼樣了,興許是鑿平了吧。唉,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深圳是日新月異的變化著,張警官你們年輕人可能不知道,早年改革開放初期,火車站那裏聯建樓至香格裏拉段有個土石殿在羅湖低窪處,殿高近一米,深的足有四米!而且那羅湖山上有骨灰罐,最早追溯到明朝,張公祠的一支,曾有祖,葬在那裏,後來就給遷走了。不過這些我也是聽小區裏的其他老人說的,大家平日裏在一起喝茶聊天就會聊到這些。”
“我記得現在那裏是羅湖商業城及站前下沉廣場什麼的吧?”
“誰說不是呢,深圳變得呀,我們都快認不得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