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靈界祖孫
    清明時節，細雨紛紛灑灑。櫻花園中多了兩個校外的人，一個是七八十來歲的老婆婆，一個是二十來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問道：“就是這塊石頭嗎？”
    “是的，就是這塊石頭，這塊石頭下鎮壓著無法輪回轉世的孤魂。”老婆婆說，從背包裏拿出一壺酒來，對著石頭灑了一些，“因為石頭被人敲了裂縫，裏麵的孤魂快要出來了，有空就過來陪它們說說話，讓它們安安心心的待在裏麵，外麵的世界不屬於它們。”
    “姥姥，這麼做會不會太殘忍了？要不我們把這塊石頭帶回家吧，在家裏它們可以和我們院中的夥伴玩。”小姑娘說。
    “阿瑾，你要記住，世上事物，各有各的緣法，它們在什麼地方，遇上什麼事情，都不是你我祖孫二人所能管的，我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陪伴。”老婆婆摸摸外孫女的腦袋，把酒壺遞給外孫女，“你也喝一口吧，敬它們一杯，告訴它們，在這個世上，各有各的緣，不要妄想逆天行事，那樣隻會讓自己魂飛魄散，凡是逆天者，天皆會不容。”
    “是。”叫阿瑾的小姑娘對著石頭倒了些酒，然後又自己就著壺口喝了一大口酒。擦擦嘴角，對著石頭拜了一拜，“各位，阿瑾打擾你們了，希望你們能夠在這裏過得快樂，不要傷害別人，也別輕易離開自己的範圍，到了外麵你們也容易受傷。”
    小姑娘心善，從小跟著姥姥遊曆天下，沒有去學校讀書，身邊也沒有夥伴，一直以來，她都隻和鬼神還有姥姥打交道。這一次走入這個櫻花園，也是因為昨夜天上閃了一道光，那道光凜冽鋒利，帶著殺氣。被老婆婆瞧見了，翌日，老婆婆就帶著外孫女來到這個櫻花園。
    敬酒完畢，老婆婆又貼了一張符紙在石頭上，然後嘴裏念了幾句咒語，符便融入了石頭中，人的肉眼再也看不見。
    “走吧。”
    事畢，祖孫二人又一起離開了。
    程婷氣得跺腳，手腳仿佛被鐵鏈綁住了一般，想要往外走一步，卻是再也不能，隻能透過石頭去看外麵的世界，卻無法離開這個結界。
    “殿下，我們是鬼，外麵的世界是人類的世界。”拳頭大小的小狗趴在程婷的肩膀上，懶洋洋地說道。
    “沒誌氣的狗！”程婷怒氣衝衝，伸手把肩膀上的小狗抓下來，隨手一丟。
    狗兒‘汪汪’地叫著滾了兩圈，然後縮在角落裏動也不動了。
    “殿下，剛才來的那祖孫二人是靈界的人，三界的孤魂幾乎全被那祖孫二人收著，如果我們能夠離開此處，她們應該也會帶我們走，她們既然沒有這麼做，就說明……”滿麵皺紋，眼睛灰白的老婆婆搖了搖頭，轉聲坐回自己的位置，對離開的事情，顯然是不抱任何希望。這裏麵一共關押著百多個孤魂，除了程婷，其他的孤魂全都忘了自己是怎麼被壓倒這塊石頭底下的了。
    程婷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被關押起來的。一次重傷醒來之後，她就發現自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孤獨的躺在黑夜裏，無論她怎麼動，怎麼掙紮，都沒有用，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已經離她遠去了。等她認清這個現實的時候，已經是百年之後，她的國家，她的父親，還有她父親的那些女人們，全都已經消失了，包括了程婷一直忘不了的斂芳，也從她的視線內消失了。
    時間一百年一百年的過，也是一百年前，程婷感覺到了一次震動，她才清醒了些，原本黑暗的世界裏多了點兒光，她能夠看見外麵的世界，能夠看到每年的花開花落。
    同時，她也發現還有很多與她一樣被關押在這裏麵的人。
    準確的說，是鬼。
    它們都忘了自己是怎麼被關進來的。它們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死了，但是無法進入輪回，至於為何無法進入輪回，卻無從得知。
    很久很久以後，程婷想起皇後和嬪妃們一起合計請來了一個叫峴的老女人，那個老女人的手段很厲害，能夠招來妖魔鬼怪，也能夠將妖魔鬼怪鎮壓。
    想來，就是那個老女人鎮壓了自己吧。
    越想，程婷越恨，但她又無可奈何。
    畢竟都是兩千年前的事情了。
    直到去年，她在這個櫻花園裏看到了伊音。初見伊音，她就明白，伊音就是斂芳。隻不過輪回已過，滄海桑田，天下不是當初的天下，人也不再是當初的人了。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怎麼出去。程婷往地上一坐，目光蒼茫，她望著外麵的天空，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了。
    小狗兒又跑過來嗅了嗅她。
    程婷伸手摸摸狗兒的頭。這千百年來，一直陪伴著她的，是回憶和內心那點點稀薄的光，她總相信，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斂芳在找她。
    “小團子，我一定會出去的。就算是魂飛魄散，我也要出去。”程婷道，蒼茫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她說，“活著，如果鬆懈了，就會被欺負，被人瞧不起，我不能讓自己活得唉聲歎氣的，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即便是做鬼，我也要讓人看見我都敬怕三分，絕不會偷偷摸摸地在這裏呆著，等著時光走，等著有一天鎮壓著我們的石頭都風化了，我們才被外界的光照得魂飛魄散，那樣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汪汪！”狗兒叫了兩聲。
    “小團子！”程婷為小狗兒的不服而生氣，又想把小狗兒踹開。可眼下就它還在自己身上蹭，想想便也作罷，溫柔地摸摸小團子，把它抱進懷中。
    清明，這一年，程婷奇跡般地收到錢了。
    這是她死後兩千年第一次收到錢。
    一開始程婷還納悶這錢是誰燒給她的，等了會兒，又有一封信燒了過來。
    程婷打開信，氣得登時跺腳。
    “媽的！氣死本殿下了！團子，跟著我出戰去！”程婷把手中的信一丟，擰著團子就往外麵衝去，卻被剛才那祖孫二人所下的符咒給擋了回來。
    “殿下，這輪回呢就那麼一回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人死了，轉世了，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你就忘了吧，再說她都不叫斂芳了。”黑暗裏，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家夥懶洋洋的勸道，這裏麵，也就程婷和這隻叫小團子的狗一天到晚有些精神，其他的家夥全都是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反正已經被鎮壓了，死也好活也罷，也就那麼回事，大家都不抱什麼希望了，反正衝是衝不出去的。
    程婷氣急了，不願意爭吵，三兩下就把手裏的信給撕掉了。那錢，那信，都是伊音燒來的，伊音在信中說，會多給她燒些錢，讓她在下麵過得好些，別再去找她了。
    “娘的！老子在這裏需要用錢嗎？”程婷氣憤的往地下一坐，一時間，什麼公主的氣質，什麼做鬼也要有鬼的驕傲，全都沒了，整個兒就像是個被氣急了的地痞流氓。
    “小團子，你過來。”程婷對那小狗兒勾勾手指。
    小團子立即滾遠了。
    “你！”
    最後，她變成了一個連狗都不願意理她的公主。
    這個公主惆悵地望著外麵的天。
    “既然不承認自己是斂芳，那就別頂著斂芳的臉到處瞎晃悠，看得本殿下心煩。”程婷一瞪眼，心中全是氣。手一抖，青虹出鞘，她這是要去殺人的節奏啊。
    “殿下殿下，冷靜啊！”小團子見勢又急忙滾了過來。
    “放心，我不殺她。她既然不承認自己是斂芳，不承認我，那就別再讓我看到她頂著斂芳的臉到處瞎逛，一會兒天黑了，本殿下就去給她換張臉。”程婷魯了魯嘴，一臉陰深深的笑。
    “這個……”小團子亮亮的眸子轉了轉。
    程婷橫了一眼那祖孫二人所下的符咒，“等天黑了，本殿下就一劍把這符咒給削碎了，斂芳的青虹沾血無數，妖魔鬼怪都怕這劍，活人也怕這劍，本殿還不相信這一道符咒就能攔住本殿了。”
    嚷嚷了一陣，程婷的心情大好，一撩青絲，擰著小團子回到自己的那張石床上睡了下來，此刻的她就等著天黑了。
    伊音躲在角落裏燒完紙錢，然後又作揖請求，請求昨夜的女鬼別來找她。她的這些請求，程婷都聽到了。
    伊音越是不讓程婷去找她，程婷越是想去。
    要不是因為白天櫻花園裏人多，陽氣重，程婷現在就想要劈開那到符咒跑去把伊音的臉給刮花了。
    傍晚，伊音去食堂吃飯，也吃不下什麼，心裏總想著昨夜的事情。今夜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飯後她坐上出租車去山上的廟裏求了張平安符。
    不過這平安符沒用。
    下山的路上，伊音遇上了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姑娘。
    老婆婆大約有七八十歲了，頭發雪白。
    小姑娘卻隻有二十來歲，年紀和伊音差不了多少。
    小姑娘看到伊音，微微一笑，走上前來，遞給伊音一個錦囊，“美女，這個你收下吧，保平安的。”
    “……”伊音愣了一下，這年頭，怎麼連小姑娘都出來當神棍了。
    “哈哈，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在廟裏求了一個了。”伊音道。
    小姑娘道，“我這個和廟裏的那個不一樣，你收下吧，總有用得著的時候，不要錢的。”
    “……”伊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願意接下。
    老婆婆道，“收下吧，這東西本來就是你的。”
    “我的？”伊音吃了一驚。
    小姑娘把東西塞到伊音的手裏，然後祖孫二人便往山下走去了。
    這二人的速度極快，走路之時，誰都會忘記那個老婆婆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婆婆。她的速度甚至比那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還要快，步子也比那小姑娘要更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