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是夢，是噩夢
    夜裏，伊音做了一個夢，夢到櫻花園裏有一個女人在等她。那女人穿著淡粉色的衣衫，站在櫻花樹下，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宛如玉雕美人。
    半夜裏醒來的時候，伊音還在笑，因為那個夢太美了，美的讓她相信，在今時今夜，那櫻花園裏，正有一個女人在等著她。
    她悄悄地起床，換了條白裙子，船上運動鞋，偷偷地打開宿舍的門，沒有驚動室友，一個人來到那片櫻花園。
    櫻花園是學生們幽會的最佳場所，白天和傍晚，這裏都聚滿了情侶，但現在是深夜，半夜三點，整個櫻花園，隻有高大的晚櫻。
    櫻花開的正好，風一吹，花瓣飄散，如密雪飄揚，伊音在樹下轉著圈，笑容滿麵，心裏回蕩著歌聲，遙遠的歌聲，仿佛來自另一個美麗世界的歌聲，但那卻又是她自己內心的聲音。
    剛來學校的時候，伊音還聽學姐們說櫻花園是校園內最恐怖的地方，每當櫻花盛開的時候，夜半時分，此處都會有女子的歌聲，那是女鬼在唱歌。
    此時，伊音忽然想笑，她有些想不明白如此美麗的櫻花園，怎麼會有女鬼這樣的傳說，即便真的有女鬼，那也應當是個漂亮的女鬼，歌聲也應當是動聽的歌聲，怎麼會嚇人呢？
    伊音繞著每一個棵櫻花樹轉著圈，一個人，在夜裏轉遍了整個櫻花園。
    當她覺得天快要亮了的時候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竟然才三點四十分。偌大的櫻花園，平日裏與友同行也要走三個多小時才能夠轉完，今日她竟然隻用了幾十分鍾的時間，就把櫻花園中的每一棵樹都仔細地看了一遍。
    心裏有些得意，也有些失落，安靜下來，她覺得有些累，便靠著園中的一塊石頭睡了過去。她所靠的這塊石頭名叫‘長歌’，是一位已經畢業的學姐給這塊石頭起的名字。如今那位學姐在這個世界上的哪個角落，伊音也不知道。
    不過這個名字倒是真美。
    “該不會是真的遇上鬼了吧？”伊音在心中想到，她覺得有一股力量控製住了自己，讓她不願意再走出這片櫻花林。她靠在石頭上，覺得渾身乏力，很疲倦，想要睡過去。但她心裏卻是想離開，而且必須離開，一種源自直覺的危機感告訴她，她必須立刻回到宿舍裏去，回到同學的身邊，再也不能亂跑了。
    因為恐懼，她開始慌了起來。
    今夜……今夜是清明。
    “斂芳，你回來了。”一個身穿粉色漢服的女子輕輕地靠上伊音的肩膀，把一把長不過二尺的劍放在伊音的手中。
    伊音並沒有睡著。她忽然看到了這個女子，忽然感覺到自己被這個女子擁在懷中，她害怕了，被驚呆了。
    真的有鬼！
    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她的第二反應是想要尖叫，可她卻喊不出聲。
    “忘了我嗎？沒關係，我告訴你，我叫程婷，是你的妻。”這個自稱叫程婷的漢服女子說道。她抓住伊音的手，把劍往伊音的手心裏塞，她想要伊音握住這把劍，“抓住它，抓住它，然後繼續保護我。”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伊音推開了程婷的手，也推開了那把劍。
    “是……”程婷走了會兒神，惆悵地望著伊音，冰冷的手捧著伊音的臉，“我也不清楚，至少我以前是人。你說過的，你不嫌棄我是人還是鬼的。”
    “你是認錯人了吧？”伊音試探著問。自己隻是做了個夢，一時興起才來櫻花園的。她怎麼可能是這個女鬼的妻呢？轉眼，伊音眼睛一亮，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指著程婷道：“我知道了，你是人，你一定是看我一個人，故意來嚇我的對不對。早聽說櫻花園裏鬧鬼，一定是你們故意扮鬼嚇人。這世上哪裏有鬼，說吧，你是哪個班的？太壞了，你們。”
    程婷驚愕了一下，手裏還抓著那把劍。劍鞘是青綠色的，上麵鑲嵌著寶石，劍柄和劍鞘一個顏色，也同樣鑲嵌著寶石，這是一把價值連城的劍。程婷的目光從伊音的身上轉移到劍上，漸漸變得悲傷起來。
    “怎麼，被我識破了不開心了？”伊音見她不高興，又走過去哄了哄她。
    “斂芳。”程婷抓住伊音的手，噘著嘴，委屈得快要哭了，巴掌大的臉在夜燈下白得近乎透明，如同精美的瓷器。
    伊音急忙蹲下去，擦了擦程婷的眼角，“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剛才你真的嚇著我了。半夜在外麵不安全，我們回去吧，以後別半夜出來嚇人了。”
    伊音終究還是情願相信眼前這個穿著漢服的女子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同學，不是櫻花園中的鬼。
    程婷搖搖頭，她說，“我想在這裏坐會兒，你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程婷懇求地看著伊音。
    伊音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陽曆四月天還是有些涼，何況正是清明時節，陰雨沉沉的，氣候更是冷。這大半夜的，伊音就穿了條裙子，身體有些發抖。
    程婷把自己的衣服拖下來一件，給伊音披上。
    她問，“你怕我嗎？斂芳。”
    伊音道：“我不叫斂芳，我叫伊音。”
    “伊音呐……”程婷點點頭，有些失望。她盯著自己的手指，開始掐算時間，會兒過後，她嘀咕道：“算來，已經過去兩千年了呢。”
    “什麼已經過去兩千年了？”伊音聽到她這句話，奇怪地問。她總覺得這個人很奇怪。而且，這個人也是真的很奇怪。
    程婷把手裏的劍舉到伊音麵前，“這把劍的主人，離開我快要兩千年了。”
    “……”伊音蒙了，她心裏升起一股拔腿就跑的衝動，可她渾身麻木了，她的呼吸都在這一瞬間停止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死人。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看到眼前這個叫做程婷的女人拔出那把劍，刺殺了自己，瞳孔渙散，死亡臨近。伊音開口尖叫了一聲。
    程婷急忙捂住了伊音的嘴，阻止伊音繼續尖叫，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然後才放開伊音，說道，“最近沒有惡人，你怎麼……”
    “我……我，我困了。”伊音開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直覺告訴她，身邊這個自稱程婷的女人真的是個鬼。女鬼，很漂亮的女鬼。
    程婷聽她這麼說，然後輕輕地笑了笑，把劍收了起來，自己靠在身後這塊名叫‘長歌’的大石頭上。
    “七年前，有一個小姑娘來到這塊石頭前，給這塊石頭起了個名字，叫長歌，去年冬天的時候，學校裏來了個雕刻的師傅，把長歌二字雕刻在了這塊石頭上，讓這塊石頭有了裂縫。”程婷微微一笑，如同精雕玉琢出來的漂亮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石頭上的每一道刻痕，“我死的那年，有一個叫峴的老女人把我的三魂七魄都封印在了這塊石頭裏麵。我爹爹有很多女人，他的那些女人都恨我，峴就是那些女人一起花錢請回來的老女人，是個作惡多端的老女人。”
    “你……”伊音往旁邊挪了挪。
    程婷道，“我有些傷心，被困了兩千年，好不容易可以出來了，在這偌大的世界裏找到了你，以入夢的方式把你喚來此處，你卻不認得我了。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莫說你已經不是斂芳了，即便你真的是斂芳，但也已過去兩千年了，你忘了我也是常情。”
    程婷本還有幾分執著，想要把那個心係兩千年的人留在身邊，但此刻見伊音害怕的模樣，細想這人世間的風風雨雨，前世的生離死別。她不再執著了。畢竟眼前人已經不是當初人了。
    若是從前，那人一定會拿著這把劍，護自己在身後，哪裏會有避開自己的道理，此時此景憶起當初，她失魂落魄，黯然傷神，反倒覺得活著太無趣，當鬼更沒什麼趣味可言。
    “這把劍叫青虹，是斂芳的佩劍，曾護我四年，為我征戰沙場。”程婷道，她的目光投向深黑的夜，她的眸子裏，倒映著她的前世今生，淚珠順著她的眼角流下，她背靠冰冷的石頭，手握青虹，發絲如墨般散在寂靜的夜裏。
    伊音唯唯諾諾地把自己挪開，離那個叫程婷的女人越來越遠，直到她悄悄地跑出了櫻花林，上了大道，她才放開腳步，飛一般的跑向宿舍，縮回被窩裏時，她還在瑟瑟發抖，手機屏幕在她惶惶不安的時候亮了一下，時間停留在三點二十三分。
    看著這個時間，她抖得更厲害了，差點就尖叫了出來。床嘎吱嘎吱地響，她知道，是自己害怕的厲害了。
    床的聲音和伊音恐懼的呼吸驚擾到了鄰床的同學，“伊，你，你沒事吧？”
    伊音聽到熟悉的聲音，搖搖頭，顫顫地道：“沒事，做了個夢。”
    “噩夢嗎？”同學伸過手來，輕輕地拍拍伊音的被子，“沒事的，就一個夢而已。”
    “恩。”伊音應了一聲。她什麼都沒有對同學說。
    是夢，一定是夢。
    時間不可能倒流。
    

    作者閑話：

    百合文，全文應該不長。這個書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經，我第一次想寫小說的時候，我一個朋友給起的名字，不願浪費了，我比任何人都珍惜這幾個字：花夢淒迷水沉濃。
    所以以這個名字，寫了這部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