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交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4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第七章
在夢裏。他的手在流血,血流如注。疼痛,非常痛。痛得他臉上掉汗。冷風一直刮在他的臉上。
原來是那時候,許堅正載著他朝醫院駛去。許堅回頭,叫他頂住。忽然,許堅變成了路迢。他轉過臉來看他,叫了他的名字。
然後,場景轉換。他在那個輸液室裏。獨自一個人。奇怪的是,側麵也有一個自己,在同樣無聊地看著對麵發呆。一個人走到對麵那個自己的麵前,坐下,是路迢。
夜晚三點鍾,張文海醒過來。周圍一片沉寂,連隔壁那些不絕的吵鬧也消失了。像是整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張文海感到有點心慌,他打開燈,從抽屜裏掏出一包煙,拿出一支點著,吸了一口。他被嗆住了,大聲咳嗽。聲音在室內回蕩。他擦著眼淚把煙碾熄,在光中枕著手臂看天花板上邊的黃色斑點發呆。疲累上來了,他把燈關上,慢慢睡去。
那天中午,酒樓裏有個大客點了一桌子好菜,臨時有事沒有來吃。一大群夥計大吃了一頓。其中有煲大骨湯,張文海提前偷偷留了一點。吃完飯,他拎著湯騎電瓶車到路迢的住處,摁了好一會兒門鈴也沒有人應。他走下樓上車,想著再過去偵探所那邊看看。
走到之前曾經見到路迢的那條商業街,張文海停下。低頭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掉頭回酒樓去。
路迢抽了口煙,在腳下碾熄。上去,瞄準,射擊。他放下槍,被牽扯到的左肩微微疼痛。或者不是真正的疼痛,複健醫生跟他說過,傷口會殘留有當時的痛感,不過不久就會消失。
張楓走過來,拍他的肩。路迢側身,給他一手肘。
“靠,這麼重手?”張楓叫道。
路迢過去飲水。張楓打開旁邊一瓶威士忌,搖搖:“要點?”路迢瞥他一眼。他自討無趣,對著瓶口灌了一大口。然後把一個大信封從褲兜裏抽出來,丟給路迢。
路迢單手掀開,看一眼,然後用打火機把信封點燃,燒毀。
“哼,要是我來,我保證——”張楓做了個劃喉嚨的動作,雙眼圓瞪,配著他肥圓的臉,像隻青蛙,幾分滑稽。
張楓綽號張瘋子,是路迢自小玩大的朋友,並且自認是路迢唯一的朋友。他一年到頭都住在郊外的一棟三層倉庫裏,埋首研究製造各種怪異的機械。倉庫周圍設了好幾重的安全關卡,陌生的人還沒有摸進大門,就已經被炸飛了。
即使是路迢,每次來,都得提前用特製的電話跟他聯係,然後按照他的指示一一通過每天都會自動變化的關卡,才能走進這個地方。因此每次一走進大門,路迢就會立即給下來迎接他的張楓一頓好揍。
靶子重新換上了,兩人又分別過去打了一輪。
張楓坐到路迢旁邊,碰碰他:“喂,說說……”
“說什麼?”路迢沒好氣問他。
“為情所困?”張楓做著鬼臉,“一看就知道是這個。”
“……去你的。”路迢說。
“喂,”張楓繼續說,“知道李景的事嗎?”
“他不是在東南亞買了個小島定居?”路迢說。
“對,聽人說他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說要在島上引入大象,自己還要做馴象人,有天忽然從象上掉下來,又被大象一腳踩上,連腸子都出來了……”張楓一本正經地補充,“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正道,不然後悔也來不及了……”
路迢默然。
路迢站在街角,不遠處的張文海正坐在廚房後門的矮凳子上削土豆,一隻黃色的肥貓在他兩腳之間鑽來鑽去。張文海摸摸貓頭,轉過頭來看見了他。
他走過去,張文海站起來打招呼:“路先生,過來吃飯?”
“請你吃飯。”路迢說。
路迢請的不僅僅是張文海,還有老趙、老霍兩個老人。路迢說謝謝他們之前的關照。兩個老頭從前在道上也是響當當的,最後什麼也看淡了,大隱隱於市。三個人說了好一會兒道上的行話。張文海不懂,插了個空問路迢肩傷養的怎樣。
“快好了。”路迢說。
期間叫了白酒,張文海碰碰路迢:“少喝點好。”
老霍怪叫:“小張你怎麼像個小媳婦一樣?”
路迢隱隱翹起嘴角在笑。
張文海的手機響,他拿出來看看:“不好意思。”說著走了出去。
路迢在背後望他。
“肯定是小姑娘找……”老霍又說。
過了一會兒,張文海回來。他碗上半滿的菜。
“小路夾給你吃的。”老趙說。
張文海看看路迢:“謝謝。”
“吃吧。”路迢說。
還沒有拿起筷子,放在桌上的手機又響。
“喂,阿美。”張文海接起,小聲地說,看一眼路迢,走了出去。好一會兒才回來說:“不好意思,趙叔、霍叔,有個朋友臨時找我……”
兩老笑他:“還不快去,女朋友等不及了。”
張文海尷尬訕笑,轉去看路迢:“路先生,真不好意思,下次有機會我再請大家吃飯。”
路迢看他一眼,沒回話。
張文海在商業街出口超市旁邊的遮陽棚下找到阿美。她正攤開著雙手在陽光下看自己剛剛才修過的長指甲。張文海不明白為什麼她喜歡留這麼長的指甲,他自己總是習慣剪得短短的。
阿美是肥嬸一個星期前介紹給他的。除了偶爾甩甩小女生脾氣的性子,性格還可以,至少沒有嫌棄張文海身上那股油煙味。
“有什麼急事?我剛才在跟朋友吃飯。”張文海問,阿美剛才打電話找得他很急。
“陪我吃飯,那還不是急事?”阿美滿意地放下手,站起來勾住張文海的手臂說道。
才認識了不久,阿美的這種旁若無人的親密弄得張文海有點無所適從。他退開一點,說:“那走吧,你想去哪裏吃?”
下午張文海回到酒樓,老趙正在燒著水的鍋邊打瞌睡。張文海過去把火熄掉,老趙張開眼睛打招呼,一嘴巴都是濃重的酒氣。張文海問他路迢走了?老趙拍著張文海的手:“那小子酒量有我當年。”似乎很是滿意,說著又閉上眼睛。
到了這個星期日,張文海輪休。他陪著阿美出去了一整天,早上逛街、下午看電影,吃完飯回來,阿美說想上去坐坐,跟著張文海回了出租屋。
阿美這裏摸摸,那裏看看。看到櫃上之前路迢給他的兩個毛絨玩偶,抓了在手裏揉。張文海有點後悔之前沒有放進櫃裏,又不好叫她放下。不過阿美玩了一會兒,就丟開去了。張文海上去把玩偶重新放好。
“喂,打開來看看。”阿美指指張文海買回來的二手電腦。
張文海給她點開電視劇,兩人看了一會兒。阿美說口渴,張文海又倒水給她喝。屏幕上的男女主角正說著爛俗的台詞,張文海自己並無興趣,更多的是在發呆,不知道在想的什麼。
阿美忽然把身子湊過來,張文海本能地避開。阿美以為他害羞,再次挨過去。
凳子刮擦著地板發出呲地一聲,張文海坐得離她遠了,頭低著。
“你什麼意思?”阿美尖利的嗓音響起。
張文海仍是低著頭:“……對不起。”
阿美罵了幾句難聽的,看他還是毫無反應坐在那裏,一怒之下抬手就抓過去。張文海躲了一下,感到頸側一陣刺痛,摸了下一手都是血。
阿美已經打開門,出去把門關的震耳欲聾,過了一會兒,一陣刺耳的高跟鞋響聲才漸漸遠去。
張文海仍是呆呆坐在那裏,不知道坐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