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怒龍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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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近了。
    比起往年的逍遙快活,今年。。。。。。
    麻煩,麻煩。麻煩!
    躍上青龍樓塔尖,繞了圈仰臥在了勾簷上。這地方若非飛簷上來斷然是瞧不見的,雖說簷上皆是薄雪,但自己七絕已然大成的內勁湧起來這點寒氣自然不入體。枕了雙臂仰頭望著難得的晴空,這般曬著太陽當真是忙裏偷閑啊。往常倒是不覺得,往年眼瞧著雀兒和韓英裏裏外外的忙活,腳不沾地的揮汗如雨,自己都是吃著葵花子翹著腳落在房簷上負責給他們添亂。回回氣的韓英吹胡子瞪眼,雀兒歎著飛身上來拎了自己脖子丟下去教訓一頓,當然也擋不住自己不時偷出一盒點心一壇好酒的胡鬧。現下風水輪流轉,方才知報應二字的確厲害。
    青龍樓是四樓中最高,塔尖又陡又窄,風也大些。修為若淺自然是立不住的,所以平日裏也便隻是自己與雀兒在此處偷閑。若非暗衛便也尋不到此處來,清淨難得,難得清靜。隻是自己這般的內息,耳力更是好的很,場院裏吵吵嚷嚷,順著風便落了耳朵。細細聽去,便知有一半是奔了自己這青龍樓來的。
    嗬。
    往年除卻雀兒私下裏分來些好吃好用好喝的,青龍樓何時有這等殊榮?
    殿外的馬車已然排的彎彎繞繞出了院子了,天未大亮便已然來了,各分舵和下頭的鋪子且不說,便是各樓各坊送來的便已然鋪滿了大殿,白虎樓沒了齊斐遠隻剩了一個左使曼冬,而自己這青龍樓除卻兩個暗衛,右使常熙是尊上的眼線,唯一可用的便是被自己放了去雍州的左使顧劍悠,不過這時候若當真是他們倆在,這般的麻煩事自己也舍不得勞累他們啊。何況這對鴛鴦指不定在雍州怎麼逍遙呢,何必招了回來重陷是非中呢。說來說去,白虎左使和青龍右使,自己倒是沒了這顧慮,不用白不用。
    所以此時,這兩人大約是一邊恨得牙癢癢一邊強顏歡笑忙著收禮,一邊還要遣了人到處找自己。
    哈哈,想想就痛快。
    不過說起來也並非隻有這青龍樓門庭若市。今年是盡歡入盟的頭一年,雖說往年尊上並無內寵能留到過年,但每到年關,這一年中侍過寢的皆是按了寵愛送去厚禮的。尊上如今這般寵著盡歡,這禮自然是不會少。下頭的人麼,更是要投這新主子所好的,即便是底下多瞧不上盡歡那孤高的性子和男侍的身份,到底要足尊上麵子的。況且這一年來的風波不斷,盡歡在尊上心中的分量誰看不出來,有哪個敢逆了上意?
    可惜,盡歡的性子,向來便是直來直去,賞識誰便是送了一袋鵝毛也是視作珍寶,若是不屑的,即便送了一袋黃金,怕也是瞧都不瞧的。所謂投其所好,需得是入了他眼的人才行啊。
    上來的時候瞥了一眼,盡歡門口站著的人裏,卻有著裴熠辰的三個護衛,老大井初,老三和老十一。個個牽了馬車駝了四個檀木箱子,想來也是送禮的。
    這便是奇了。
    夜宴那天的行刺第二天清早便在千魂引中傳了個遍,便是最下等的弟子也知曉這位貴客來者不善險些害了月先生,這些時日除卻平日裏灑掃傳膳的小廝,無人敢近前,也無人願意近前。幾位樓主坊主都是看著尊上眼色行事的,況且這位小王爺的性子也實是不討人喜歡,便是想要暗中生事的也不敢在這時候逆了尊上心思。尊上每日議事也並不與裴熠辰說話,禮數雖說全的很,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根本便不打算讓權給他,這般涇渭分明,裴熠辰自己心中更是有數。前幾日起便托病不來了。當然,自是無人在意他出現與否的。
    既是如此,這位小王爺還如此重禮的送著,這臉皮也著實厚了些。
    盡歡雖說那日並未與裴熠辰撕破臉皮,但照著他睚眥必報的性子,這些時日任著裴熠辰逍遙不是因著緩些日子下手更方便,便是在籌謀著要這小王爺幾條命比較痛快呢。
    這般看來,裴熠辰今日送禮這一舉動碰的便不是釘子了。
    是釘板。
    這匹野馬的性子,當真是喜歡得緊。
    起先以為是塊千年寒冰,雙手捂了暖了方知裏頭還有塊玉隔著,血肉澆了貼了心交了魂魄,方能窺見那一絲絲砰砰跳著的真心。
    他總把自己捂得太嚴實了,一點縫都是不留的。
    所以窺見的那一點,也算難得了。
    急不來的,從許了他那日便知曉,急不來的。
    唔,這太陽,當真是舒服。
    自己性子懶散,自幼便不喜勾心鬥角步步謀算,無奈生於是非中,如何俗塵不沾身?
    師父當初允了拜師時便曾說過,所謂天道酬勤,本便是對著那般笨人說的。天資不足便是如何補也是無用,除非那奮起直追的標靶天生懶散停駐不前,否則便是今年兄長我一歲,明年我便趕上他的笑話了。這話是對著自己說的,當時便已明白。這般懶散不思進取的性子,若當真是由著自己,那便定是要天下大亂了。
    現在想來,師父便是知曉自己這般的性子,所以才用影煞的名頭和三十影衛的責任捆了自己綁了自己,推著自己前行,不想任著自己墮了爛了。
    如此盡心竭力,早已過了為師之責。
    妙筆書生白雨墨,對蕭妄塵而言,似父似友,亦父亦友,幼時便不知親情為何的自己,在那瘦弱儒雅的人掌中懷中,知曉了暖字為何。
    十歲那年調皮從樹上摔落,幾近彌留。睜眼所見的,便是師父憔悴憂駭的麵容。那般自製的人,喚了自己名字時竟帶上了哽咽的,驚懼未消的微顫。許久後方才知曉,昏迷了近十日,師父衣不解帶的看顧著,喂藥過脈親力親為,生生挨了過來。那日後,向來不傳輕功的師父方才將白家的不傳秘技天外摘星一一授予眾人,為的,便是無人再因著胡鬧傷了身子。
    第一個在奈何穀的除夕,因著思念未曾見麵的母親獨自站在樹下難過。師父便握了自己手,解了他的鬥篷圍了自己,就那麼靜靜陪著。那時方知,那雙手傳過來的暖意,與師父渾厚內息並無關係。
    那暖,一暖便是十五年。
    師父。。。。。。
    師父。
    塵兒,想你了。
    眼角落了濕意,這般的喜慶時候,當真是不合時宜。
    師父,被抽了龍筋的龍,還能飛得起來麼?
    還配叫龍麼?
    沒了你們,蕭妄塵便是翱於九天,又有何用呢?
    奈何穀中,今年總會熱鬧些吧。
    有展初晴那小妮子,有緋炎兄長,有師父碧落明堂的青衣衛,今年,必是熱鬧的。
    奈何穀也靜了這五六年了,也該是時候熱鬧熱鬧了。
    自當年血綻朱花一役後,每一年,每一年,除夕之夜便隻會花街柳巷尋個所在,也不叫旁人陪,一壇壇灌下去,那時深恨這身子的好酒量,總也是不醉的。酒還未到酣時便被七絕散了出去,便是想要痛快一醉也是不成。可若是不醉,如何過得去這年呢?
    師父在時,無人逃得開包餃子的。他可從不屑那所謂君子遠庖廚的道理,細長的手指撚了麵團在掌心,幾轉手腕便成了薄薄麵皮,薄而不漏,淨透的很,個頭還都一般大,擀麵杖也比不上的。為了學上這一手,自己和幾個師兄總是蹭到師父身旁瞪大了眼睛瞧著的,隨後便被雨師姐扭了耳朵趕了去接了玄狼剁餡兒的活計。因著是使刀的,玄狼總是剁著剁著便用上了力,幾塊菜板都不夠他一砍的。便幹脆打發到了外頭刷淨了的大青石上頭委委屈屈的忙著,後來肉餡兒越剁越硬,才發覺是外頭太冷凍上了。拿了兩個肉坨進來化著,氣的雨師姐直跺腳。
    每年的餡兒都是五花八門的,三十影衛天南地北來自各處,口味自然不同。唯有一點,皆是自己包自己的口味,然後大家一同分著吃。靈豹家人是打漁的,他喜歡的餃子自然都是魚肉蝦仁的,錦鯉喜歡雞皮和香菇摻了做成餡兒的,緋炎和蒼冰家鄉喜食辣,竟是將剁椒細細切了混在肉餡兒裏的,吃上一口險些流出淚來。
    唯有師父,那些年也不曾變過口味。三分肥七分瘦的豬肉麋摻了冬筍,平日喜食素的師父也能吃上十幾個,全不似旁人狼吞虎咽,他總是細細嚼著,眼中含了笑和更深遠的什麼,瞧上去便教人沒來由的心疼。
    師父走的那日,精神似是好了許多,披衣而坐隻說想吃餃子。那時節哪裏來的冬筍,師兄弟們尋遍了方才尋得些春筍,前日便已聽玄天君說起今日便是師父大限,他早已多日不曾吃下東西了,這般回光返照,便是不成了。那日的餃子定是苦的,每人都圍在桌邊包著,眼淚止不住似的,師父卻還是笑吟吟的吃著,說著好吃。
    竹筍。
    師父常說,竹子若是開花便是要枯了,筍卻是待不到長成便是要被破土啟出的,滋味鮮美便是因著並未長成,若當真是見風則硬一朝枯榮,那又有什麼趣兒呢?
    可現下想來,師父如此喜食筍,便隻是因著展玄清小字墨竹吧。
    曾幾何時,那人也必是許了他長相廝守相濡以沫,所以師父憶起那人之時,眼中皆是含笑的,一絲哀怨都無。
    竟是那般心甘情願。舍了性命也無礙的心甘情願啊。
    緩緩啟了雙眸,瞧著被雲彩遮了的日頭。
    師父,您的血仇,徒兒,永誌不忘。
    塵兒所有原已不多,任是誰人敢奪了去,天涯海角,我必百倍討回。
    任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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