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酸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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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藍豹眼掃過,自有一股肅殺凝滯了周遭空氣。本便是冬夜濕寒,眼瞧著濯濯白氣從豹子獠牙中泄出,無人敢妄動,這般大的黑豹若當真是奮起撲人,便是武功卓絕也不好脫身。況且剛剛它按了彎刀的敏捷身速,不是尋常人追的上的。一時間鴉雀無聲,隻聞這豹子威脅的嗚聲。眼瞧著它瞪視著對桌的裴熠辰,緩緩躬下了身子,進攻之勢。
    “裂淵,回來。”
    依舊是那般淺淡,仿若剛剛那把淬了毒的彎刀不曾破空直奔他而去般的淡淡。慣了盡歡清冷的性子,卻在此時憋了一口氣瘀滯了胸口的煩悶。
    到底是經了些什麼,才能讓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兒便是性命攸關亦可如此淡淡?
    沒來由的痛了。
    盡歡拾了蝦仁和魚圓置於盤中,推在豹子身前,那豹子乖巧的貼在了他身側,隻那雙幽藍眸子,仍是定定望著裴熠辰,不肯移開。盡歡細長指尖撫著豹子毛皮,緩緩抬眼望著裴熠辰,綻出一個冶豔妖嬈的笑,輕啟唇瓣,又輕又緩的說了三字
    “可惜了。”
    這話說得是這比試亦或是被踏在豹爪下的彎刀,彼此心知肚明。
    “放肆。”
    尊上沉沉蘊了怒意的一句醒了眾人,各樓各坊紛紛起身下拜,知曉尊上脾氣的都是明白,這般蘊了怒氣,便是要見血了。隻這怒氣卻不知是因著自己護先生不利,還是衝著裴熠辰的明目張膽而去的。
    “青龍樓主,角音坊主護主不力,月銀全免,各杖責三十,罰於先祖壇思過三日。”
    月銀便罷了,杖責三十?思過?這。。。。。。比起以往輕了不止一點。這是。。。。。。
    丁羽翎輕輕壓了壓自己衣擺,雖說低垂著頭,眼角卻是淡淡竊喜。
    的確,若是以往,怕是等不得領罰便一掌斃了。
    “屬下領。。。。。。”
    話未說完,盡歡的聲音便從旁響起
    “蕭郎可否聽我一言?”
    身子略略一震,不覺中已然蹙了眉,沉了眼。
    他,喚他蕭郎。
    蕭郎。
    剛剛壓下的悶痛複又鵲起,似是灼了身子的熱毒烈烈燒了左邊身子,冰寒冷意卻從右半邊手臂緩緩而上,刺的麻的盈盈而上,冰了腦子凍了口舌,針紮似的往骨血裏鑽。卻是叫不出聲來的,便是連麵上露出絲毫也是不能的。
    蕭妄塵啊蕭妄塵,你這影煞,當真是,窩囊。
    餘下的什麼並未細細去聽,大約隻是稀稀落落鑽了進耳朵,什麼暗香湯,什麼淺酌甚好,什麼。。。。。。蕭郎。。。。。。
    蕭郎。
    蕭郎麼?
    你喚我什麼呢?
    除卻那是花雲舒麵前你喚過一聲蕭妄塵,你,從未這般喚過我。
    他是你的有所求,他是你的正娶拜堂,他是你的。。。。。。蕭郎。
    我。
    我是,什麼?
    恍惚中被丁羽翎拉著磕了頭,渾渾噩噩的應了罰,強撐了精神謝了尊上和他。
    不曉得怎麼了,見小妮子這般喜形於色,想來是這罰領的更輕了些。許是他求情了吧。
    隻尊上罰的原本便是不重,又何必求呢?
    靜靜垂手立於一旁,腦海倒是清亮了些許。瞧著裴熠辰朗朗笑著讚了自己與丁羽翎的身手,又虛情假意的問了月先生身子是否有礙,更是責罰了兩個近衛,並保了他們不會再犯。場麵上的客套而已,尊上明擺著不能追求,更不能明目張膽的責罰兩個近衛,彼此都心知肚明不便真的責罰,自然也不願。這火氣沒得地方撒呢,這些時日還是小心為上。
    這般想著,眾人也無意再坐。裴熠辰告退離席,尊上前頭引了他去收拾好的客房,剔骨刀跟在他後頭,搶前一步擦身而過,蘊了幾分笑意,六成七絕勁
    “再有下回,我便用你這刀剔了你這身賊骨,給我記住了。”
    瞧著老四微微一顫,身子一頓,頭都不回的離席而去。六成七絕,他這般的修為,無須貼身便可傷了他的筋骨,不深,但這些日子是別想出來作亂了。
    僻靜處,抬頭望了天上新月。薄霧似的雲彩遮了月牙兒,像是蒙了層淡雪輕紗。幼時師父說了,這般的天喚作月枷,日枷風,月枷雨。江南冬日向來甚少月枷,看來明日定是要下了雪的。
    原本約了雀兒今夜暢飲的,金莖露畢竟難得,隻是此時胸口窒悶脹痛,全然沒了興致。
    身後有動靜,屏息側身望去,淡淡的獸類的腥甜,大成修為夜能視物,幽暗中一雙藍眸,靜靜站著,是那隻豹子。
    “還認得我麼?小家夥?”
    略伸手向它,還記得它小不點時候的樣子,不曾想竟是長得這般快,不過八九月便已然這麼大了。大貓不似犬類近人,總是難哄些,喜怒無常又傲得很,粘人起來卻也招架不住,像他。
    指尖頓了頓,輕晃了晃頭。
    不想,不準想了。
    那豹子蹭將上來,貼了貼手心。見它還如幼時那般乖巧,不免輕笑。
    “你叫裂淵?好威風的名字,原本還以為你是隻小步兵,不曾想竟是個將軍,是我失敬了。”
    豹子似是聽懂了般的舔了舔指尖,貓舌特有的倒刺刷的指尖痕癢,便伸手抓撓它的脖頸,輕輕一觸那裏的皮毛,竟是纏了一條暗色絲帶,順下來一個小巧卷筒,皆是刷了暗色,不伸手去碰著實是發覺不了的。便是瞧見了,這豹子的心性也是難讓旁人近身的。這般細巧心思,怕是隻有那人會使了。
    思及此處,便鬆了手,起了身摸了摸豹子腦袋。
    “我今日什麼也不想看,更不想知曉,回他那兒去吧,好好看著他,莫讓他再傷了。”
    豹子見自己不接,也不肯走,隻蹲坐在原地望著自己,無奈的笑笑
    “不明白?其實,我又何嚐明白呢。。。。。。”
    轉身走了兩步,豹子並未跟上來,向它揮揮手,想是知曉自己打定了心思不看了,它才甩甩尾巴,竄了出去。
    飛身上青龍閣,招了暗衛來回事。方知尊上因著月先生求情免了方才的責罰,隻說命自己和丁羽翎分別為他尋來綠萼梅,骨紅照水梅,玉碟龍遊梅各三千三百三十三瓣,角音坊主已然領了骨紅照水,說是近些,餘下的便交了給自己。
    小妮子倒是會討便宜,骨紅照水便在尊上暖閣後頭,有什麼不好尋的。
    玉蝶龍遊也不難,距千魂引二十裏外有處梅園,老主人自己熟識,帶上一壇金莖露莫說幾千瓣梅花,便是挖上他幾棵也是沒有二話的。
    隻這綠萼梅,便是隻有靈隱寺後頭的山中方能得來了。
    隻是,他素日裏並不偏愛歲寒三友,這般為了自己開脫,便是因著梅花是冬日常能尋到緣故了。若是如此,自己斷不可辜負了他這般心思才好。
    一夜輾轉,天未破曉便是鵝毛飛雪,啟了窗瞧了會兒,便披了鑲了風毛的披風,拎了一壇金莖露飛身而去。
    惟願那鄧老頭莫要睡得太沉才好,這般的天氣,若是等上一陣,縱然這身修為無礙,到底是無趣啊。
    到了梅園時天已然大亮,雖說並沒拿酒當早膳飲了的,但這老爺子到底是不同些,原本還怪自己許久不來瞧他,嗅了那酒味便什麼怨氣都沒了,拉了自己便擺了桌非要一同喝些才成。
    為了那些梅花,忍了吧。
    隻不過,饅頭筍片配貢酒,當真是。。。。。。
    許是一夜未眠,竟有些醉了。
    未用內勁去逼,放任這久違的暈眩灼了身子。
    渾渾噩噩不知說了什麼,也不在乎。
    隻知道喚了不知多少遍的盡歡。
    沒出息的很。
    當真醉了。
    醒來時已過正午,雪未停,身上披了薄毯,鄧老頭坐在門檻上抽著水煙。數十枝梅花齊齊剪下抖了花瓣存在甕中擱在腳邊。
    起來了,不留你,快走吧,別誤了事。
    沉了沉氣,覺得酒氣已然散盡,無需多言,捧了那壇便要抽身離去。剛出了門,老頭兒不似往常瘋瘋癲癲的沉緩聲音傳了來
    “年輕人,世間最苦莫過一個悔字,追是追不上的。。。。。。你是聰明人,想要什麼拚了命去求便是,莫要鑽了牛角尖,生生走出一個追悔莫及啊。”
    腳步驟停,回首望去,老頭兒卻已然關了門扉,再不肯多言。
    去歲時候貼的福字已然退了紅,似是他自己寫的,歪七扭八的不成樣子,卻獨獨透著一股子眾人皆醉的剛氣,怔怔了些許,深深一拜,飛身而去。
    盡歡,隻許你一人。
    是,盡歡,從來便是自己一人的。
    離月隱入了蕭然帳中,給了他身子名分。但盡歡,卻是自己一人的。
    貓似的高傲任性,貓似的喜怒無常,貓似的刻薄挑剔,一顰一笑一喜一嗔,那雙慣了清冷的眸子裏盈盈的笑意,突爾又似市井宵小似的撇嘴嫌棄,那般真切的人兒,怎是裝的出來的?
    受難時的醫治扶持,責罰時的求情隱忍,用計時的暗中相助,纏綿時的嫵媚撩人,他並非不知你蕭妄塵已然定了心思奪權忤逆,卻仍是應了你以命相陪,蕭妄塵啊蕭妄塵,你當真要為了這一句蕭郎,否了這些麼?
    當真是,愚極蠢極。
    既已然陷了,便是他離月隱不動真心又如何?
    這情之一字,何時便定要他回應了?
    即已然許了他此心,豁出命去給便是了。
    嘴角浸了一抹笑,雪湖之上掩映的靈隱寺塔尖,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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