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妖月篇 第七章 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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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歡,你的有所求,蕭妄塵可給得?”
半闔著眼,指尖在手爐的紋樣上輕描。江南的冬日,每吸一口氣都待了損著身子的濕毒。若是不動,炭盆地龍皆驅不散的涼意便如菟絲子的軟芽,入了血肉縛了身,卻偏偏那般輕輕,待你發覺時,已然噬了骨。
如同離月隱之於蕭妄塵。
不知不覺間,已然占了心,動了情。
殊不知,這送到嘴邊的瓊漿佳釀,原本便是剔骨的毒。
蕭妄塵,你當然給的。
給得,卻不會給,也不能給。
情義二字,是你的難,更是你的劫。
我若命你奪權弑父,你可還覺得給得麼?
你欠我這鬼醫聖手的兩命一物,自然要你慢慢還的。
“先生,這正山小種已經衝了三遍色了,八分燙剛好入口,先生可要嚐嚐?”
嗓子刻意壓了的,聽著耳生。略抬了抬眼,卻是犀兒身邊的赤鸞。
“入閣前已然聽不出腳步異同,吐息也掩的好。有些長進。”
“謝先生。”
接了端來的茶,鬆香滾著桂圓湯的淡淡甜味,紅濃的色瞧上去便趨得散寒意。抿口茶,打量他一身下仆衣裳,便知是悄聲來的。火鶴赤鸞這一身俊透了的飛簷功夫,便是蕭然暗衛也是追不上的。赤鸞麵上有疤易被認出,平日裏皆是火鶴往來傳遞消息,且論起這輕呼吐納的功夫,總是火鶴強些。
“南邊送來的?”
“是。”
“換了幾匹馬?”
“日夜兼程,五匹。”
靜靜看了赤鸞一眼,隻瞧得他低了頭。
怪不得火鶴未來,向來是換馬不換人,生生折騰的著鞍處傷了大半不能行走,所以犀兒才遣了赤鸞來。這般拚命,若是隻為了手中的葉茶,那便是罪過了。
“南邊有動靜?”
“穀王已動,黑曜先行。”
指尖一動,撚著茶碗撇著,悠悠哉抿了一口。
“黑曜,嗬。連血瀑十四騎都舍出來了,穀王這是勢在必得啊。主帥呢?”
赤鸞抬眼看了看,低頭說
“是。。。。。。三爺。”
微蹙眉,沉吟片刻。
“三爺?裴熠辰這個花花公子,穀王竟將黑曜交於他。。。。。。”
當年九王之亂後聖上登基稱帝,餘下的七王或是暴斃或是貶斥,除卻常年求仙問道避世的寧王,便隻剩了這位當初開城門迎了當今聖上勤王大軍的穀王。聖上同母胞弟的湘王當年自焚於府,幼時交好的卻並無這位見風使舵的王爺。這些年自恃己功做下的那些汙糟事,當今聖上並非不知,怕是介懷穀王手中黑曜軍當年屠盡百裏的本事,任著穀王在南邊作威作福。這黑曜軍中血瀑十四騎為首,乃是穀王近衛。當年一夜之間取了七城守城將領的人頭,齊刷刷掛在城頭迎了穀王大軍,一役成名。個個都是拚起命來又狠又絕的角色,死忠穀王,若得了令,便是老弱婦孺無不肯殺盡,當真是不愧對血瀑的名兒。
隻是如此要緊的血瀑十四騎,穀王不好好留在身邊,竟是舍了出來。足可見他對千魂引的誌在必得。想來,必是猜疑已久,才能在這次蕭然的失策中占得先機,白虎樓主這個位子,說起來不過是四樓之一,但比起掌著天下密辛的青龍樓鐵打不動的蕭妄塵是尊上無論如何不會讓的,血煞千魂中要緊的狠角色無不是從司殺的白虎樓出去的。屍堆裏爬出去的冷木頭自然是要握在手裏的,否則,江湖裏的能人異士多了,廟堂自然忌諱也多了。若有一日起兵討伐,掌了白虎樓,自然也有抗一抗的資本。畢竟朝廷的官兵與江湖中人比起來,自然是萬分不及的。
二十五年前穀王領兵屠了千魂絕,同一時候江南寒家高手盡滅,怕是與這黑曜鐵騎脫不了幹係。
血瀑天絕陣,便是蕭然與蕭妄塵聯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黑曜軍對上千魂引,怕是棋逢對手了。
蕭然無論如何也不敢明麵上與穀王硬碰,不過這手中握著的把柄,到底也讓穀王無法用強。
畢竟當年藍侯爺的滅門案到底是誰的手筆,彼此心知肚明。若當真撕破臉,穀王也討不到半點好處。
隻不過,這般要緊的差事,穀王竟是交了給這嬌慣久了的裴熠辰,這倒是新鮮。
穀王三子,長子天生殘疾,次子幼年早夭,唯這老三平安長大,又是嫡子,王妃寵的很,錦衣玉食自不必說,五歲前竟從未自己走過一步。這般嬌慣,雖說並未養的腦滿腸肥腹內草莽,但到底沾了些紈絝習氣。成年那時在秦淮河畔風月之所足足待滿了三月,夜夜笙歌奢靡淫逸,連萬歲爺的壽誕都未現身,風流事傳了又傳,終惹得龍顏震怒,貶去台州整整三年吃夠了苦頭。若不是今年大赦天下,穀王又在南邊平了苗疆之亂,哪裏回得來呢。這一回來便被遣來了此處,這位小王爺肚子裏的怨氣,怕是不少。
這麼看來,這黑曜鐵騎,是這位穀王派來護著少主子的了。
念及此處,蓋了茶抬頭問道
“幾日?”
“不足七日。”
不足七日。。。。。。一月前出發,竟耽擱了這般久,遊山玩水麼?這般不將千魂引放在眼中,怪不得這些時日蕭然臉色不好了。尊上何時受過小輩這氣?
既然如此。
“遣些弟兄沿途鬧一鬧,無需拚命,點到為止,莫要留下破綻。攪得這位小王爺莫要那般逍遙便可。”
“。。。。。。這。。。。。。”
見赤鸞微愣,吹了吹茶抿了一口
“不明白?”
“屬下愚鈍。”
“若你是這位小王爺,不足七日便要入盟中,已然到了千魂引的地盤之上,此時若有伏擊,這頭一個要遷怒的,是哪個?”
赤鸞略一沉吟,挑眉便恍然。到底是犀兒挑上來的人,一點即通。
“屬下明白。”
既然入了千魂引地界,此時恰好給這位目中無人的小王爺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威風,矛頭麼,自然是指著千魂引的,若這位小王爺知難而退自然好,若是不會。。。。。。這黑曜鐵騎可不是吃素的,到時,蕭然的日子,便不好過了。
但自己要的,便是這不好過三字。
“屬下帶了十斤沙棗十斤枸杞,江南冬日濕寒,樓主特別囑咐帶給先生補身。還有三斤白玉霜方糕,是樓主命火鶴在聽語軒捎來的,說是比蘭芝齋的好。”
白玉霜方糕,犀兒,還記得自己喜歡吃那個。
“有心了。”
“嗯。。。。。。”
見赤鸞沒有離去的意思,放了茶瞧他
“有話便回,怎得學了你們主子這吞吞吐吐的模樣。”
“樓主說宮音坊主寒氣侵體,發了高熱,已經一整夜了,問先生的意思。”
寒氣侵體?撐了這些日子方才寒氣侵體,這穆不修當年軍旅中養下的好身子,也算是給了他點資本。
自那日之後,蕭然顯是惱了他,卻明麵上不肯露出一絲一毫,宮音坊管著兵器支應,一批暗駑出了問題,蕭然雖沒有明著罰他,卻命他每日巳時在靜湖邊上跪一個時辰,跪足一月。
千魂引規矩,領罰者,不允運功。
不準運功,靜湖濕冷,加之幾場大雪下來,哪裏還能跪人?也虧得穆不修平日裏橫練的筋骨,否則莫說一月,怕是一日都撐不下來。
直到今日才寒氣侵體,已是不易。
“憑穆不修的本事,也算是拖得久了些,告訴你們樓主,無須見死不救,但也不必妙手回春,吊著便罷了。過些日子盟裏怕是熱鬧得很,我不想見此人出來攪局。”
“屬下領命。”
房門悄無聲息的關了,燃了沉水香,淡雅的氣息緩緩散了,撫一眼棋盤,一子落。
裴熠辰入千魂引,定是要激起千層浪的。
獨步江湖二十幾載,千魂引的名頭早已是一枝獨秀之勢,盛世之中除卻王權不可動搖,怎容得下這般江湖幫派逐步做大?何況廟堂中支應的兵器暗駑火器彈藥,皆是出自千魂引,這些年掌了世間密辛的青龍樓匿了下去,四樓中司殺的白虎樓育了那般多的殺手暗樁,便是皇帝倚重的狼牙衛兩位掌使皆是出自白虎樓。花雲舒固然是個不省事的,但蕭然這些年背著穀王做下的事也是不少,這位狡詐寡義的親王怕是早就等著一個機會安插人手進來了。可惜,朝堂的波譎雲詭比起這江湖中,到底也是差之不多的。想要融進這灘濁泥中,沒有些狠毒手段,到底是不成。
況且,還有一個蕭妄塵呢。
他既然問了那般的話,便是已打了主意要從他爹手中奪權的。
若是小看了這位影煞,那自己便是愧對恩師栽培了。
這龐大奕局中,蕭妄塵,便是那枚最可測,也最不可測的棋子。如何控,如何引,便是最難的一個關口了。
引他入局,便是要他一步步揭了當年之事的。也唯有他,能真的引出這真相大白的一日。
唯有他。
這十五年來,日夜籌謀,便是為了這奕局。
更近了。
丙辰年臘月初一,穀王三子裴熠辰入千魂引。
此一坪,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