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雲散 (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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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宮紅顏深宮凋,江湖子弟江湖老。
    枕露餐風的日子裏,總會有些事轉瞬塵封,一朝枯骨,卻也不過化作落紅飛花,轉瞬湮滅罷了。
    那日再現於世的青蓮雪,並未在江湖上掀起波瀾,甚至無人知曉其中端倪,除卻湖心亭上仿若被劈斬而去的損了大半的邊角,千魂引中平靜的如同片片青蓮從未在靜湖上綻放。但這霸世裂天的逸仙劍歌,卻在當日在場的當世高手心中揮斬出了深淺不一的血肉斑駁。各種滋味,卻隻有各人心中方知。
    血煞千魂裏的各部眾並不無人知曉那日細情,更無人敢問。
    隻是亂了人心的消息,倒是一日日的傳來。
    齊斐遠出關七日後,丁羽翎冷霜華雙雙破陣而出,尊上特許二人免試,冷霜華繼任徵音坊坊主,丁羽翎任角音坊坊主。各樓各坊皆無異議。
    奇的怪的,便是這皆無異議四字。
    冷霜華不必說,那是尊上的心腹景漣舟的愛將。風華雪霜四香主裏唯有他是自小跟著景漣舟的,當初入盟之時便是司殺的白虎樓特訓過的本事,出了白虎樓便直做了商音坊主的香主,是景漣舟獨獨從白虎樓主手中要來的,商音坊主如此惜才,若非是這冷香主真的有手段,如何會這般厚待?果然,冷霜華當年入了商音坊不足半月,原本專司朝廷火器的江南鳴雷作坊便倒了,千魂引的商音坊火器堂一枝獨秀才獨霸了這許多年。不過冷霜華名字雖冷,性子倒是難得的圓滑爽利,笑盈盈的頗好說話,這點倒是不似景漣舟。徵音坊的分量自然是重的,尊上交給景漣舟的心腹倒是不難明白,隻是,丁羽翎麼?
    血煞千魂從未有過女子坐上尊位。
    何況丁羽翎雖說是玄武樓主路起的外甥女,卻是一月前才入了盟中,全無資曆,服眾自是難些。二人行了入職禮入坊的那日,徵音坊部眾自是無人敢置喙的,但角音坊卻並不安寧。兩位副手慣了謝淩的油滑陰損,欺上瞞下,自然是無法應了一位女子踩了他們的。暗中的小動作不少,卻不曾想丁羽翎一入坊中便給了二人一個下馬威。兩位香主從角音坊的大堂飛出,便一直跪到日落西沉才被允了回去。眾人此時方歎道,丁羽翎背後那把雪刃唐刀絕非擺設。有些頗有閱曆的部眾細細望去方知,那把刀竟是當年狂刀千罹燼的寶刀鬼斬。
    自此,再無人敢小瞧這位梳著墮馬髻容顏清麗笑聲清脆的女子。
    兩坊坊主已定,雖說皆是爽快人物,可若非沒有手段如何敢應了這位子?況且在這血煞千魂中,狠厲當然也是有的,或多或少而已。且他們二人原本也不是眾望所歸,自然想要服眾便要立威,至於由頭麼。。。。。。當初與他們爭奪坊主之位的自然是首當其衝。當眾人正為顧劍悠與齊斐遠的來日捏一把汗的時候,顧左使竟是被青龍樓主放去了雍州分部任了舵主。雖說雍州是青龍樓的地界,但雍州一月前才決了口發了洪,向來富足的地方卻因著官稅不減流民失所亂了起來,這明升暗降的手段,可見青龍樓主著實是厭了這位顧左使的。
    而眾人當初最為看好的齊斐遠,下場更是淒慘,因著應試傷了內裏,本事大不如前,被尊上打發到了顧左使的手下做了個小小堂主支應著雍州分舵的麻煩。誰不曉得顧劍悠與齊斐遠是死對頭,這麼一來便是刻意的了,顧劍悠中的銅雀深的毒原本便疑了齊斐遠,他不折騰死這位宿敵才怪呢。盟裏皆傳這主意是青龍樓主出給尊上的,本來麼,齊斐遠可是白虎樓主的首徒,青龍樓主蕭妄塵原也不是好相與的人,明擺著是想要徹底按下白虎樓的勢力令其再不能抬頭。
    而這般狠辣的處置,皆是因著白虎樓主韓英的暴斃。
    按理說齊斐遠出關那日應是白虎樓主最為風光的時候,他也謹小慎微了這些年了,難得的獨占鼇頭,卻不曾想被玄策閣失竊的麻煩鬧得成了玩忽職守的廢物。
    而千魂引中,是不留廢物的。
    那夜景漣舟帶人搜查各樓各坊,獨獨進了白虎樓樓主暖閣中方才捧了東西,白虎樓部眾便知今日樓主凶多吉少。因著中秋之夜的麻煩原本便元氣大傷的各樓部眾生怕此次尊上仍會遷怒眾人,更是無人敢求情。自從玄策閣失竊那日之後便再未回來的白虎樓主韓英到底如何,無人提起。葉燃犀來傳噩耗之時語氣也是淡淡聽不出什麼,眾人隻能喏喏領命,葉燃犀抽身而去時也是心中慨歎,人心便是如此涼薄自私。失了樓主那般久,竟是無一人敢問上一問。連當日闖關的齊斐遠的房門也是無人敢敲響,直至他被遣去雍州,也無一人敢送行,原本門庭若市的白虎樓,徹底的靜謐了下來,如同被巨浪拍碎的土堡,再無生氣。
    唯有尊上與各樓各坊的主子知曉,白虎樓主尚在人間。
    卻唯有蕭妄塵知曉,那枚羅刹點舌丸是怎樣日日折磨的昔日的白虎樓主生不如死的。
    死,對於白虎樓主,亦或是花雲舒而言,都已經是求而不得的恩賜。
    修羅間裏,腐臭與腥氣撲麵而來,蕩開了一位曾經叱吒江湖的英豪最可悲的末路。蕭妄塵恭恭敬敬攙了一襲白衣的月先生緩緩步入,刑官紛紛讓路退出,燭火幽微,卻足夠看清鐵架上那血肉模糊的人一雙細長眉目後的淡漠。
    十字的鐵架上,沾了辣椒水的皮繩束著那人的雙手和雙腳,一襲碧藍衫子早已看不出本來的模樣,隻能勉強避體,鞭打,針刑,棍刑,摻了鹽水與辣椒粉的水一次次潑上去,傷口已然爛的不成樣子,那人左腿顯是上過刑已經斷了,扭曲著被馬虎的捆綁在鐵架上,一頭銀發在燭火掩映下仍是緞子般光潤柔亮,如同這人完好的眉目仍難掩的桀驁。
    便是蕭妄塵對此人恨之入骨,卻也不免對他這寧折不彎的傲骨敬佩幾分。
    異域花家的風骨,淩霄劍花二爺的傲氣,他花雲舒所堅忍的,從來不是蕭然能夠奪去的。
    離月隱負手而入,抬頭細細打量著花雲舒,輕輕一笑,伸手解了他嘴上捆著的口枷扔在地上,尊上命人日日對花雲舒用重刑審出天機玦的下落,明知他中了羅刹點舌丸無法出聲,卻仍是次次下了重手,唯獨不準人傷了花雲舒的臉,甚至因著防花雲舒咬舌自盡夾了他舌頭帶了口枷。花雲舒已然武功盡費,卻仍是將他這般捆在鐵架上折磨,這份恨意,著實是。。。。。。蕭妄塵解了花雲舒手腳的束縛,將他抱下鐵架躺靠在一旁的土牆上,為他披了件猩猩氈的鬥篷。
    離月隱拿出一個淺妃色的小瓷瓶在花雲舒鼻翼下晃了晃,一陣陣幽香散了開來,花雲舒喉間一陣刺癢,咳了一聲帶出些許血沫,卻也讓許久以來僵硬無法發聲的舌頭軟了下來。花雲舒抬起頭望著立在他麵前的兩人,許久,彎了彎唇角。
    “勞煩了。”
    沙啞,低沉,略微有些不清的聲音,仿佛帶著久無人居的塵灰撲麵而來的舊,蕭妄塵席地而坐,淡淡的望他一眼,從一旁的食盒中一盤一盤的拿出小菜,並一壺玉練槌。
    “酒和菜皆是白虎樓主韓英平日喜歡的,卻不知是否對花二爺的脾胃。”
    花雲舒輕輕一嗤,展了些笑顏,因著這些時日他被點舌丸折騰每日嘔血也無人替他擦拭,唇上和口枷上帶了些血,已然結痂,偏尊上特意囑咐要刑官不許傷了他的臉,這般瞧上去,十五歲的模樣配上一頭銀發和唇上下巴上的血,當真是如同地獄修羅惡鬼披了美人皮一般。
    “羅刹點舌丸。。。。。。此藥原本無解,如今被你這般輕易解了,你爹如何肯允?他要你割了我的舌頭不就是為了怕我說出什麼麼?現在看來。。。。。。”花雲舒望向一旁的離月隱,離月隱輕哼一聲
    “羅刹點舌丸便是如何難,對製出之人而言,也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罷了。”
    花雲舒略微訝異的挑了挑眉,搖了搖頭。
    “月先生,好本事。青龍樓主,好手段。”
    “不過是青出於藍而已,花二爺過獎了。若無花二爺,何來今日的青龍樓主。”
    蕭妄塵深深地望了花雲舒一眼,低頭倒了兩杯酒,花雲舒被挑了手筋,拿不了酒杯,卻並不開口多說,而是用兩隻手的手腕夾起酒杯,一飲而盡。暗紅的血珈因著酒液衝開了淡淡的殷紅,花雲舒揚了揚頭
    “青龍樓主漏夜前來,不是與花某對飲的吧?”
    蕭妄塵喝了酒,又緩緩倒上,方才抬頭看著花雲舒,語氣緩緩
    “花二爺應是比我更著急知曉,自己是如何輸的吧?今日,蕭某定是知無不言。”
    花雲舒望了蕭妄塵一眼,了然一笑
    “看來,你今日是奉了命送我上路的了。我這位義兄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他原本不是這麼容易玩夠的人才對。即便聽不見我求饒,也要讓我一輩子生不如死。怕是,你們二人又使了什麼法子吧?”
    蕭妄塵垂眸不語,倒是離月隱彈了彈衣袖,淡淡的望了過來。花雲舒抬頭注目良久,方才點了點頭
    “是我小看了你蕭妄塵,小看了影煞塵公子的本事和智謀,我確有興趣聽一聽你如何將這連環計使得這般恰到好處,天衣無縫的。”
    蕭妄塵凜然一笑,語出驚人。
    “顧劍悠和齊斐遠,原本便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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