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花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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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氣,吐納,花雲舒唇瓣輕啟,一縷濁白如霧緩緩吐出,此人以瀲灩為字終於有了由頭。隨著他的緩緩吐息,斑白發絲一寸一寸如同霜染水漾,竟是生生褪為了縷縷銀白。
凝氣於劍,喝氣為霜,天山花家絕學,除卻玄天君花未染的玄冰掌,便隻餘這唯一在世的花家後人花二爺的凝霜劍氣了。便是蕭妄塵內息已然大成,也著實被花雲舒隨著吐息蕩開的寒氣所震,如同封死了去路般動彈不得。二十五載苟且偷生,他竟是將一身絕學藏得這般深,吐納之間毫無破綻,若非細細診脈,竟是覺察不出的。念及此處,蕭妄塵淺淺一笑。怪不得這些年來饒是入樓中兩大聖手,白虎樓主卻從未勞其診脈。
蕭妄塵微合雙目,破曉寒劍光一閃,七絕內勁斂了劍氣,如灼灼烈焰霸道無匹。
一寒一灼,一冰一火。
嗡!
劍鋒相抵,劍尖微顫,因著兩人渾厚內息催的抖著,蕭妄塵灌了三分勁道泄在劍上突的用勁,拚起內力花雲舒自然不是對手,腳尖一點腳下塔尖撤勁而去,幹幹淨淨的旋身而下,蕭妄塵緊追而上,淩空三刺,使得正是妙筆書生所授展熊飛所創抵天劍陣的攻招疾風破浪,最後一刺緊貼花二爺側頸堪堪掠過,一縷銀發輕羽般飄落湖麵。隻見花二爺騰挪而去突的一個回身,右手指尖撚了淩霄劍劍尖橫著蕩去,凜冽劍氣霎時直逼蕭妄塵麵門,如此之近躲閃是不及了,蕭妄塵橫了破曉寒運氣與上便是要硬抗,卻見劍氣掃過之處竟是生了片片冰晶霜雪,方知這一下若是硬接便是破曉寒也必會崩斷粉裂,凝霜劍氣名不虛傳絕不可小覷,蕭妄塵仰身輕踏廊柱借力,貼著湖麵平飛了出去,堪堪躲過這化骨成冰的殺招。
還未及站穩,破空聲隨即而來,帶著寒若霜雪的冷直刺下來,花二爺的碧藍衫子逆風獵獵,一頭銀發如綻開的白蓮,淩霄劍含了凝霜劍氣,幽藍劍鋒映的花雲舒眉目似鬼似仙,蕭妄塵橫劍於前抵了花雲舒一劍,花二爺哪肯這般便扯勁,左手手腕一抖,散了七絕的纏勁,又是逼了半寸,蕭妄塵斜著身子曲著左腿著力,湖麵原也是踏不住的,蹬在遊廊廊柱上,上麵那隻石獅子生生被這力道從脖子那處裂了。眼看著雙劍相接處幽藍赤焰亮色纏著,七絕霸道不容霜寒冷意,破曉寒劍刃已然見了霜,銀白寒霜卻被七絕勁生生鎖了,七絕烈烈,焚的花雲舒劍尖寒氣散了半分,花雲舒盈盈一笑,細長俊眼微微一斂
“好俊的功夫,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修為,便是我窮盡畢生也是趕不上了。。。。。。”
“花二爺,過,獎,了!”
蕭妄塵一字一頓,一頓一蓄力,七絕勁綿綿不絕突的洶湧如浪衝開了花雲舒的劍氣封鎖,劍氣化虛為實散了開去,直逼得花雲舒扯招而去,輕點湖麵飄然如羽,蕭妄塵哪容他蓄力,抵天劍長虹掠日直掃了開去,
劍氣如風,劍影如虹,直鎖了花雲舒上盤,劍尖直指喉間而去,花雲舒一側身右手虛抬指尖成爪牢牢鎖了破曉寒劍尖。蕭妄塵不覺一凜,見花二爺虛掌中隱隱冰藍寒氣成團,竟是凝氣為實?!
“逆星訣!青龍樓主不可硬拚!”
尊上內息渾厚傳音入密,撤在湖岸邊的眾人定是無人知曉這般凝氣為實的本事是何種由頭,唯有尊上,唯有他知曉這花家逆了大道本源的還童異術是何等名頭。
果然,眼看著花雲舒眉目間是緩緩添了愈多童稚模樣,原本十七八未及弱冠的少年更是肉眼可見般減了年歲,花家骨血中帶著異病,年歲漸長筋肉萎縮髒器衰退,不及而立便會故去。花家祖先創了獨門絕學喚作逆星,便是自幼修習可保無俞,隻是年過而立便會逆反年歲,雖可大幅提了修為,卻為時極短,事後相貌身形皆會逆反還童,蕭妄塵有幸得見已年過耄耋卻七八歲幼童模樣的玄天君,便知此決的厲害之處。若非花雲舒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易容高手,又如何能掩得住這般少年體態?
如今他這般運了逆星訣,已然是存了拚命之心了。
比起七絕的霸道,逆星訣與凝霜劍氣的冷冽化勁更為纏人,破曉寒已然被花雲舒牢牢吸住,此時花雲舒背對著他,若是一轉身那淩霄劍必是要入了蕭妄塵身子貫透了的,蕭妄塵立時左手成劍指運了七絕勁直指花雲舒背心大穴,花雲舒果真一個轉身劍尖刺了過來,右手逆星訣卻並未鬆開,蕭妄塵拔劍不得索性一側身劍指夾了花雲舒的淩霄劍,這一下不要緊,蕭妄塵指尖傳來的如墜冰窟的麻木劇痛提醒著他尊上的警告恰好到何種地步。
“嗬,不可硬接。青龍樓主太心急了。”
蕭妄塵瞧著近在咫尺的花雲舒一張束發之年的幹淨臉龐隱隱透出的冰冷寒氣,隻覺得劇痛沿著指尖突的爬上,運了七絕於掌心猛地擊向被吸住持著破曉寒的手腕,一道赤光化為劍氣飛虹般化開,花雲舒撤掌撤劍向後急退,躍上塔尖望著蕭妄塵運了七絕將寒氣逼出體內,卻並不再進逼,而是將方才凝氣為實的冰藍寒氣運於劍上,淩霄劍立時如冰藍玄晶,便是陽春三月也必會白霧彌漫,寒意彌散。
蕭妄塵抬頭看著花雲舒,不知怎的,他體內洶湧的七絕勁卻喚不起他絲毫的殺意,與這人鬥了這些年,雖說如他說的韓英從未入了他蕭妄塵的眼,但花雲舒,這個眉眼透著狠辣卻也滿溢著桀驁的花二爺,這個不惜焚身碎骨也要一戰的花二爺,卻牽動了蕭妄塵心中一縷歎惋的悵然。
一念起,便卸了殺意。
七絕灼勁緩緩褪去,一抹青色幽光自上而下,蕭妄塵一抖手腕,劍氣不再灼灼,而如翩翩飛花四散而去。花雲舒微微怔愣,隨即釋然,緩緩闔了雙目
“做了二十五年的白虎樓主,今日,終於能堂堂正正的做一回花雲舒了。”
破曉寒上白霜漸漸融化,一滴凝於劍尖。
屏息,斂氣。
滴答。
花雲舒眼中銳光一閃,左手持劍腕轉劍花,劍化九影,冰藍氣浪如雪鳳冰凰急掠而去,掀起鏡湖之水化為冰簾卻被齊齊劈開,直刺蕭妄塵麵門。
七絕炎勁在體內如同戰鼓雷響,衝天劍氣中蕭妄塵持劍而立,破曉寒被冰寒劍氣震得嗡嗡作響,他卻並不抬頭,任由冰晶碎裂散了過來,凜冽劍氣呼嘯而來直衝的他額發散了開來,烏絲紛飛中蕭妄塵仗劍齊眉,破曉寒似舞非舞隻見青光一閃,卻如晨曦初現轟然炸開,無人看清此劍如何出如何蕩開,天青與碧藍相抵相纏分之不開,細細瞧去,那天青光影竟是朵朵青蓮盛放,卷了冰藍劍氣凜然蕩去,碎成片片蓮瓣。
蕭妄塵在那抹藍影相錯而過的瞬間,覺出了花二爺微頓偏了半寸的劍,和一聲含了無數喜悅與痛楚的輕喚
“重黎。”
轟!
冰藍淩霄齊齊折斷,與豎起的冰簾一同碎裂成片片閃爍冰晶,如同絮絮飛雪,白茫茫散了開去。卻被片片青蓮花瓣托了,徐徐落下,凝在湖麵,久久不肯消散。
人群之中,唯有蕭然氣息一窒,闔了雙眼。
破曉之寒,逸仙仗劍。醉臥長歌,傲骨青蓮。
當年蕭重黎花雲舒斷橋一戰,生生碎了逆星訣的劍仙絕學——青蓮劍歌。
恍如昨日。
花雲舒浮在水麵,碧藍衣衫如被巨鐮削砍,縷縷殷紅從他嘴角緩緩蜿蜒,一頭銀發綻在水麵,如同湖中盛開的白蓮。少年細長的眸子便是眨動片刻也是舍不得,癡癡的望著片片落下的細碎青蓮,仿若那是他一生見過的至美。
“青蓮雪,重黎,是我們的,青蓮雪。。。。。。”
無人能聽懂他喃喃的話語,唯一能懂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青蓮飛雪,花落炎生。
三十二載的光陰,輪回如常。
自此之後,花雲舒再未動過。
便是穆不修與路起將他押上岸,按著跪倒在尊上麵前,花雲舒依舊卸了身上勁道,任由擺布。尊上瞥了一眼蕭妄塵手中的破曉寒,細細瞧著花雲舒滿頭銀發的少年模樣,淺淺一笑。
“瀲灩,三十幾年了,我到底是沒想到的,今日,是我斷了你一身修為。”
花雲舒一語未發,隻是淺淺勾了唇角,緩緩闔了雙目,如同赴了一場舊約般從容。
蕭然不再瞧他,而是望著漸漸散了的青蓮雪,斂了笑意。
“青龍樓主,斷了他手腳筋。”
蕭妄塵緩步上前,破曉寒劍光一閃,一聲悶哼,花雲舒被擒住壓著的纖細手腕腳踝一片灼目的紅。
武功盡廢。
便是如此,花雲舒也未曾出聲,劇痛中顫抖的身子慘白的雙唇,鮮血淋漓的淒絕,卻仍是倔強的跪的筆直,那樣一張俊秀的少年臉龐,卻滿滿皆是寧折不彎的風骨。
似是花雲舒這般模樣著實激怒了蕭然,他冷冷的看著花雲舒,撚了撚指間的扳指
“既然白虎樓主不肯叫痛更不肯求饒,想來他的舌頭也無用了,青龍樓主,割了它。”
蕭妄塵望著劍尖一滴緩緩落下的殷紅,卻不知如何動作。
不忍?
自是不會。影煞塵公子從無婦人之仁。
隻是拔舌之刑,便意味著蕭妄塵再問不出當年的真相了。
正在踟躕,一抹荼白緩緩上前,扣住花雲舒的頜骨,一顆瑩綠藥丸便喂了下去。
“羅刹點舌丸?!”
葉燃犀急急提了口氣,忍不住出了聲。月先生負手轉過身,淺淺勾了唇角。眾人還未明白此物是何作用,隻見花雲舒一直闔著的雙目突的瞪大,一口血嘔了出來,手筋已斷無法撐地,便隻能倒在地上一口一口的嘔著血,映著他慘白的臉,如同盛放了一朵一朵大片的曼殊沙華。
“羅刹點舌丸,中者如遭拔舌,每日嘔血半刻,直至親手扯斷舌根方罷。。。。。。”
葉燃犀語音緩緩,頗有餘悸般望著花雲舒,餘下眾人皆是定定望著一襲白衣立於花雲舒身前的月先生,飛濺的血花染了他的衣袂,如同白雪紅蓮,離月隱側了頭望向尊上,巧笑嫣然。
眾人結結實實一個寒顫。
修羅隱月。
名不虛傳。
唯有蕭妄塵明白,月先生此舉,便是成全了他。
無人察覺,遠處隱秘的角落中,逐塵大師與洛玉痕靜靜地望著趴伏在地的花雲舒,容色皆是清冷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