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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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蠱
葉燃犀到了奈何穀的時候已近子時,身法上雖說比不得蕭妄塵大成的內息,也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了,幸得朱雀白虎兩樓主駐紮查探天機玦的地方並不遠,不過一個時辰,他便急急的掠了來。普一落地,迎麵便是十七枚暗器擲了來,葉燃犀閃身騰挪,廣袖一收一放,纖羽針叮當,打散了十一枚,剩下的指尖夾了卻並未擲出,淩空一個翻身,統統釘在了樹上。葉燃犀借著一使力,穩穩落在了樹尖。略一拱手。
“毒步寒葉燃犀,受人之托,叨擾穀中實屬無奈,望各位抬手引路。”
四處一片悉悉,樹影搖動,不消片刻,一青衣男子步出,略施一禮,恭敬道
“守穀暗哨魯莽,望葉樓主見諒,我家主人正在閣樓候著,請隨我來。”
葉燃犀也不多說,掠身跟上,瞥了一眼樹上的暗器,竟是六枚一寸來長的斷魂釘。這便是下了死手的,看來即便是誤入穀中的,怕也是凶多吉少。這般警覺,若無人引,這穀中,怕也是天羅地網易守難攻。不愧是當年妙筆書生隱居之所,端的是。。。。。。有進無出的險中之險。那人所說的閣樓,依山而建,竟是岩壁上半空的一處亭台樓閣。便是這般瞧著,想要擅闖的,也必是機關步步,難於登天。
“燃犀哥哥!”
還沒進房門,裏麵便脆脆一聲喚,香風撲麵,葉燃犀剛剛踏上台階,身後便是崖壁,避無可避,隻能硬著頭皮被撲了滿懷。
“初,初晴。輕,輕點,腰被你捏斷了。”
展初晴一改先前自若矜持的模樣,結結實實的攔腰抱住了葉燃犀,這小女子雖說看起來纖纖弱質,但天生一股怪力,若是不想收,便是葉燃犀內力深厚,也能被她生生勒斷了腰。
“上次素玄閣不辭而別,這次斷斷不會放了你了。燃犀哥哥,你可還跑麼?”
展初晴俏臉一抬,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好看,櫻唇輕揚,瞧著是笑盈盈的,但那皓腕之間的氣力是絲毫未見,反而重了。束的葉燃犀急急提氣,但仍被她弄得險些斷了氣。一張臉漲的通紅
“不,不跑,不跑了。”
“初晴,你再用力下去,你的燃犀哥哥就要去做神仙了。”
蕭妄塵從裏間出來,倚著門懶懶的說著,展初晴抬頭瞧了瞧葉燃犀的臉色,才笑笑鬆了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燃犀哥哥。”
葉燃犀扶著欄杆順著氣,隻能忙不迭的點頭。幽幽的瞧了一眼看熱鬧的蕭妄塵,換來一個幸災樂禍的挑眉。
“進來吧。”
蕭妄塵向房裏偏了偏頭,葉燃犀走了進去。普一進房,葉燃犀瞧著床榻上的人,便是一愣,他緩緩轉頭看向蕭妄塵,竟是有三分不信。
這是,當年江湖上赫赫揚名的冰炎雙刹?這是,當年不過淺淺運氣便吹亂葉燃犀一頭稚氣烏絲的緋炎哥?
蕭妄塵神色淡淡,隻能從他的眸中窺出一抹來不及掩下的疼痛。
“剛剛才睡下,初晴封了他七脈,阻了蠱蟲。方才安靜了。”
葉燃犀沉了沉氣息,止了指尖不自覺的抖,方才搭了脈,蕭妄塵見他臉色越發沉了,便不再看,隻是踱步到窗邊,瞧著這依舊繁花似錦的奈何穀,心頭,卻有著放不開晴的細雨霏霏。初晴在燃犀身邊守著,眉間也是蹙了個疙瘩。葉燃犀診了脈,也細細瞧了他七脈,半柱香的時辰,便起了身,出了房門,這次展初晴沒跟著,而是留了下來,蕭妄塵知道葉燃犀有話跟他說,便跟了出去。
葉燃犀負手遠望,一身緋衣被獵獵風吹響,看的人心頭一片肅殺。
“韓英那老頭看的你那般緊,你是如何脫身的?”
蕭妄塵與他並肩而立,也瞧著外頭。他自是曉得葉燃犀的本事的,若是真的想脫身,誰又能攔得住?雖說若論內力修為必然是人外有人,但用毒製藥,便是唐門也要給這毒步寒乖乖讓路的。葉燃犀若真的認真起來,怕是尊上,也不敢小瞧了這毒步寒的本事。他如此問,不過是,不願直接談起房內兄長的病勢罷了。
“自從跟我一起出來,這位白虎樓主便日防夜防,生怕我做了什麼手腳。殊不知,若是真的用毒,又怎會隻有飲食一法?便是他們醒了,我葉燃犀,也從未離開驛站一步。”
“韓英雖說迂腐些,到底不曾越矩,還是別太過。”
葉燃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蕭妄塵明白,他自有分寸。
“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妄塵,初晴已然盡力了。”
即便是早有準備,葉燃犀放輕的話語,還是讓蕭妄塵闔了雙目,身側的手攥成拳,卻又隻能鬆鬆的放了,抓不住的,到底還是,流逝於指尖。
“可是,當真無法了?雀兒?”
葉燃犀的歎仿佛千斤重,在蕭妄塵耳際幽幽,似是斟酌頗久,緩緩道
“普天之下,怕隻有一人可為緋炎哥續命。。。。。。”
蕭妄塵突的睜開眼轉頭瞧著葉燃犀,卻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他最不能應允的答案。
“不,不成。斷斷不能將他扯進來,若是尊上知曉。。。。。。他也並非與我們這般的江湖中人,不成。”
“身在是非中,何處非江湖?難道你當真是要去仙宮去求玄天君?且不說那人的孤拐性子,當年蒼冰緋炎雙刹傷了他玄天君座下的四弟子,這是有私仇的,他怎肯過來?退一步說即便他真的不計過往恩怨,若真的驚動了玄天仙宮,那也必然傳到尊上耳裏了,縱使緋炎他在這穀中尊上碰不得,你難道還不回盟中了不成?”
蕭妄塵垂眸不語,葉燃犀瞧他這般,想了想
“你可是,不信他?”
蕭妄塵心中一動,卻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不信麼?在雀兒問他之前,他竟,絲毫沒有想過不信二字。
為何不信?又為何,信呢?
那人是,千魂引尊上的枕邊人,卻也是他,蕭妄塵的。。。情人。這般悖了倫理的淫亂,那人卻,每每順從,更是次次替他醫好了傷。但若是信。。。。。。他對那人,卻是知之甚少的。那人涼薄的性子。。。若是就這般將他扯進來,怕是,再想孑然一身,也是,難了。
蕭妄塵,你,可敢一試?影煞塵公子,你,可願一賭?
風起,掀了蕭妄塵的衣袍,腰上的玉墜被扯得轉著,轉著,突的停了,荼蘼花香,淺淺的飄了開來。。。。。。
月先生是蕭妄塵親自去接了來的。如此容易接人出來的由頭,自然是千魂引裏現在根本無暇顧及誰人不在。
尊上出門未歸,商音坊坊主景漣舟的火器作坊便出了岔頭,一批剛製成的火器平白無故的失了。這一驚可是不小,景漣舟什麼都沒顧上交代就離了千魂引,四樓裏便隻剩了玄武樓主路起坐鎮,而這悶葫蘆,向來是個武癡的性子,自個兒的門前雪尚且不掃,更別說別人的是非了。蕭妄塵又是個素日裏花街柳巷逛去的性子,尊上的暗衛都不在樓中,誰還能管的了他。
這一路蕭妄塵本想抱了離月隱來的,隻是這位月先生瞧了一眼他尚未好全的手腕,更是狠狠剜了他一眼後,蕭妄塵才明白這一眼的意思。縱使蕭妄塵大成內息不絕,離月隱再纖弱,也還是個長身玉立的男兒身,若是他自己運功趕路還好,現在多了個人還要抱著,且不論內息如何,便是蕭妄塵的手腕,也是不能久久使力的。無奈下,蕭妄塵便隻好從馬房牽了葉燃犀的愛馬疾風出來,扯了個錦緞的素淨披風罩了離月隱,誰也看不出是誰,這才上路。騎一陣便輕功掠上一陣,這般趕路也頗廢了些時候,直到天亮方才趕到了穀中。隻是趕了這一路,離月隱一句話都未曾問過,蕭妄塵還擔心不知該如何跟他說,倒是這位鬼醫聖手,隻是沉著臉任他抱著,甚至還昏昏睡了一覺,渾不在意似的。蕭妄塵暗自搖頭,果然是他多慮了,懷中的人可不是什麼江湖郎中,即便歡愛之時嫵媚婉轉,卻差些忘了,此人可是修羅隱月啊。
落在閣樓門邊的時候,展初晴正坐在門口悶悶不樂呢,想是因著葉燃犀天亮前要趕回去,她又不能跟著,便是如此生起悶氣了。蕭妄塵一落下,展初晴懶懶的瞧了一眼便被兩人這般親昵的姿態怔愣了片刻。看著離月隱這般清冷俊秀的模樣,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末了瞧著蕭妄塵,一臉看好戲的新奇。蕭妄塵不敢惹她,隻是急急的引了離月隱進了房。
離月隱瞧了瞧床上依舊昏睡的緋炎,也不多問,指尖一放一收,根根銀線便纏了展初晴鎖著緋炎七脈的針,如同牽絲木偶般束了針略微一撚,低眉斂目靜了下來,展初晴瞪大了一雙杏眼細細的瞧著,蕭妄塵也是初次見他這般診脈,也是穩了氣息瞧著。房中其他幾個青衣人見是如此,全都緩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擾了這位年輕大夫診脈。
半柱香的功夫,離月隱一抖手腕,便收了銀線,拂了衣袖抬腿便走,隻撂了一句
“有得治。”
便丟下眾人麵麵相覷走去了大堂。剛一落座,這眉毛便皺了起來。蕭妄塵自然知道他的性子,趕緊轉頭吩咐
“上茶,龍井,明前的。”
幾個機靈的連忙告退去了,蕭妄塵幾步跟過去,討好似的坐在一旁,也不敢問,隻等著茶上來,又放了幾樣精致小點,離月隱也不抬頭,蕭妄塵瞧了瞧,親自端了茶盞奉上,一臉恭敬,離月隱瞥了一眼,也不接,隻瞧著他。蕭妄塵探了身,旁人聽不見的低低
“好盡歡,別難為我了,都瞧著呢,回去了我定好好償你。”
離月隱輕輕飄了他一眼,眼中暈了三分笑意,這才接了。其餘的人都愣的愣,傻得傻,何時見過主子這般樣子,更別說對著一個如此年輕的。。。。。。
“不愧是鬼醫聖手,怕這江湖上,隻有這位月先生能治得了你蕭妄塵了。”
展初晴畢竟是女子,目光當然是獨到的。她笑吟吟的欠身施禮,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蕭妄塵。一句話說的旁人都怔了,這般的年輕,竟然便是江湖上數一的聖手修羅隱月。離月隱也不答她,隻點了點頭算是還禮。展初晴想是明白這鬼醫的性子的,也不介意,隻笑吟吟的坐在了蕭妄塵身側,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離月隱抿了口茶,緩緩咽下,想是還滿意。抬眸望向了蕭妄塵。
“我的規矩,樓主可知道?”
蕭妄塵自然知道修羅隱月的規矩,救一命十命換。隻是修羅隱月手下從無枉死魂,他自是不擔心的。
“自然知曉,先生但說無妨。”
離月隱抿了口茶,緩緩用茶蓋撇著。
“青龍樓主這內力深厚身手不凡,若是離某仍是如同往常那般規矩,便是辱了你了,一命換十命麼,倒是不用。我要的不多,也不會隨意加碼。相救此人,隻需兩命一物即可。”
“兩命一物?”
“這兩命可是難得很,非富即貴,著實不好拿,而那一物。。。你現下也沒有,得來倒是不難,不過看青龍樓主是否舍得了。”
蕭妄塵瞧了眼床榻上的緋炎,沒有一絲猶豫。
“我應了。”
離月隱的手一頓,眉間一揚
“樓主竟然不問是何人何物?”
“任是何人何物,不抵我兄長一命。”
離月隱有一絲動容,直直的瞧著他。半晌,那眉眼微微一蕩,笑意盈盈。
“好,樓主如此痛快。倒是離某多慮了。既是如此,那便先來瞧病吧。”
離月隱輕輕晃了晃茶盞“他身上的蠱並非不可解。”
蕭妄塵聽了這一句不免動容,剛要說話,離月隱便抬了手阻了他
“但這解,靠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和你。”
展初晴聽到此處,突的起了身,柳眉都快豎了起來,高高的揚著
“月先生是說。。。。。。那法子?可,這,他的身子受了這些年的苦,早已經是熬成空瓤了,如何才能容得了啊!”
蕭妄塵眉間緊鎖,他轉著心思卻並非聽得雲裏霧裏。噬心蠱的蠱蟲是靠吞食內力為生,內力。。。他突的抬頭,撞上離月隱波瀾不驚的目光
“七絕是江湖上第一霸道的內勁,有著獨一無二的運行法門,走脈也與旁的功夫不同。蠱蟲在他體內吞不下這份源源不絕的內勁,便會堵了脈絡越脹越大,此時便在他體內動彈不得,我便有法子取它出來。若是樓主不願,我也可保他一年無虞,隻是這一年,他會受盡蠱蟲折磨,便是展大小姐用縹緲峰的秘技鎖了他七脈,也不過讓他少些痛楚罷了。如何活,如何死,便是你們自己選吧。”
蕭妄塵還沒說話,展初晴便在一旁急了。
“可這七絕是千魂引不傳秘技,若是被旁人知曉,妄塵豈不是。。。。。。”
離月隱瞧都沒瞧展初晴,隻是抿了茶,幽幽的勾了一抹笑,隻那眼中,卻是未有笑意的涼。
“離某不才,雖說年輕,也對江湖事知曉一二。這七絕內勁原本便是江南寒家的絕學,便是寒家斷了血脈,卻不知何時倒成了千魂引的東西了?”
一句話堵得展初晴俏臉通紅,蕭妄塵轉頭看了一眼臉色黑黃的緋炎,目光中多了一絲堅韌。
“兄長與我自小一同長大,他的性子我清楚。便是要賭命,他也不願如此苟活。兄長尚且如此,我蕭妄塵,怎會吝惜這僅能為之的路?”
離月隱放了茶,起身向裏間內室走去。
“有什麼話便問清楚吧,若是送了內力,有個萬一,便是天人相隔了。”
蕭妄塵提了一口氣,緩緩的,來到了緋炎的身邊,輕握了他的手,跪在了緋炎的床榻邊。
“初晴,喚兄長醒吧。我有很多話,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