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有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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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有所欲
千魂引黃泉,四樓鬼燈滅。宮商角徵羽,修羅步寒絕。仙落諸葛羽衣斷,鏡花縹緲燕雲間,天涯毓遠孤風亂,閻羅無常聲聲歎。
江湖上所知的勢力中,千魂引便占了一多半。玄天仙宮,諸葛青陽,鏡花寺,縹緲峰,天涯海閣,毓遠山莊,無論哪一個都無法與千魂引並肩而立,連望其項背都是難上加難。雖說千魂引打從創派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但這江湖中難免會有恩怨,恩恩怨怨糾纏多了,自然便有了千魂引的生意,加之行事利落絕不拖遝的手段,高手聚來尋口飯吃的自然越見多了,待到各派發覺這無聲無息冒了尖的血煞,千魂引已是如日中天。加上廟堂中的牽扯,更是動也動不得了。如今兩位斷人生死的聖手皆收入囊中,血煞千魂自然更是無可匹敵。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樓,分工明確彼此各司其職,互不過問互不幹涉,樓主曆任便是真刀真槍的比出來的,無甚利益牽扯,便少了彼此私底下明爭暗鬥的麻煩。五位坊主更是如此,手下的商號,錢莊,火器鋪,兵器鋪,甚至是客棧食肆,皆有其職,幾乎沒有這位尊上的手伸不到的地方,雖說如此,千魂引倒也從未仗勢欺人橫行霸道,手下的各鋪皆是公平妥當,這明麵上的生意,漸有風生水起之勢。
白虎司殺,朱雀司毒,玄武司武,青龍司諜。
蕭然獨子蕭妄塵的青龍樓,看似最無用處,卻是千魂引中最為重要的暗柱。妙筆書生親傳的夜明髓玉錄,盡數天下英才。無論是廟堂之內還是江湖之中,對於蕭妄塵的青龍樓,皆無不可窺探之人,不可竊取之事。天下風雲起落,無不盡知。
四樓中唯有青龍樓的部眾皆是蕭妄塵親自挑選,過了樓中一十八難並一條樓主親出的謎題,方可入樓。忠,無人可疑。便是尊上親臨,一幹部眾也皆是聽命於蕭妄塵。也正因如此,千魂引尊上忌憚這青龍樓來日的獨大,便遣了近一半的部眾,說是遣,那夜的血綻朱花卻是千魂引一段密辛。也自那夜起,這位青龍樓主便不理樓中瑣事,眠花宿柳,驕奢淫靡,風流荒唐事傳了又傳,當年十四歲融了七絕勁,十五歲挫了舊時四樓掌了青龍,十六歲獨身一人挑了江南八門,翻覆之間,指點江山的七絕妄塵的名號,便真成了一場笑談,一聲唏噓了。
即便是如今,低眉斂目,逆來順受,也已成了蕭妄塵在其父麵前的模樣。那個灑脫英姿,風華傲骨的塵公子,已然,消散如煙了。
罰便罰,跪便跪,即便是尊上當著樓眾的麵狠狠耳光下去,也便是避都不避的。這,便是如今的青龍樓主,蕭妄塵。
寒意,襲上了膝蓋,小腿已然失了哪怕一絲熱意,青石有多堅硬陰寒,他自是知曉的。領罰者不可運功護體,即便蕭妄塵一身霸道七絕,依舊是不敢用的。
不敢,亦不能。
左手,一動,鑽心的疼。
葉燃犀已然替他接了骨,續了脈,礙於尊上的意思,也隻敢草草了事,斷續膏雖幫了大忙,隻是這東西續筋療傷之時,必是疼的。比斷骨之時,疼上數倍。
真是隻有閻王和修羅才能製出來的東西。
修羅。。。。。。麼。。。
當世第一的聖手,如同斷人生死的判官。入他醫室的規矩,與當年賽華佗的三不救倒是合了。
求他救一人,便要為他殺十人。
偏偏這十人,皆是大惡之徒。倒也不算濫殺無辜。
隻是,長此下去,便是搶了千魂引的生意了。卻礙於此人翻覆陰陽的本事,不敢妄動。
索性,娶了回來省事嗎?
蕭妄塵輕嗤一聲,這位老不休的爹,還真是,會做買賣。
按尊上的心思和大成的內功,這位雖有回春妙手卻無縛雞之力的鬼醫,恐怕也,無力扛了吧。況且,見了那新月似的相貌,又怎可能,放他離去?
千魂引的尊上想要的,何時,錯手過?
月池,小炎。。。。。。
這本該熟悉,卻終究化作一聲嗟歎的名字。
千魂引,千魂絕,原本是一體雙生。蕭然與蕭炎兩兄弟年少得誌,各掌其一。其母與江南寒家夫人結義金蘭,寒家千金寒月池與兄弟二人一同長大,有青梅竹馬之誼。當年是如何策馬揚鞭快意恩仇,卻早已無人知曉。
“九月初三,千魂絕反,滅於月時樓。十月二十,月姬嫁於千魂引主蕭然。膝下一子。”夜明髓玉錄中寥寥一筆。再無其他。
連妙筆書生尚且數筆隱去的滄桑,諱莫如深,可見一斑。
蕭妄塵從不知曉母親的模樣,她的聲音是高是低,她的眉目是溫柔慈軟還是清冷悠然,她的懷抱是桂花甜香還是荷花淺淡,他一絲印象,也沒有。
生他的時候,母親,去了。
所以他明白,父親對他的厭憎冷漠,源自何處。
生來,便頂著弑母的罪,他的第一聲嬰啼,是用母親最後一抹遊絲換的。
蕭妄塵自是不怨的。
但今日,祖母的話語。。。。。。
膝蓋一陣刺痛,小腿已然沒了知覺,略動一下,酥麻便盈盈而上,甚是磨人。冷,蕭妄塵是慣了的,嗬氣成冰的日子,也不是沒過過。塞北的冬,與江南的,總是不同,寒風凜冽卻不透骨,潮氣也不侵體,倒是江南這細雨蒙蒙頗有毀了身子的細毒。正想著,左腕卻一陣熱燙,灼的人動彈不得,一呼一吸間,竟有著熱流迎進了經脈。
這。。。炙炎草?誰會在續骨療傷的藥裏摻這個?
嗬,還有誰呢。
一想,便也釋然了,除了那人,還有誰有這心思。
隻是這藥,給的,有些突兀了。
想著剛剛葉燃犀臉上那抹驚豔和咬著嘴唇恨不得將斷續膏拿走細細研究的不甘,若不是因著傷著手腕的是他蕭妄塵,估計那雀兒早就偷偷拿走這奇藥遛回他的朱雀樓了。正暗自偷笑,已然靜了下來的夜,被一聲極盡淒厲的慘叫劃了個粉碎。
是他。
這聲音。。。。。。該是如何的痛楚,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蕭妄塵背對著大殿的門,細細的聽著外麵的響動,想來千魂引的部眾,沒有在這聲響過後還能繼續休憩的了,隻是,那淒厲的一聲之後,一切,仿佛又重新歸於了平靜。想是被撫平了漣漪的湖麵,不見一絲微瀾。那靜,如同毀了什麼似的,教人,隱隱發寒。
他的聲音,原本,不是如此的。
那夜的繾綣,糾纏,起伏間的一喘一歎,絕非如此,淒厲痛苦。
尊上的手段蕭妄塵是知道的,整個千魂引,都是知道的。
從未有人完好的步出他的暖閣。
向來,都是抬出來的。
一炷香了。。。還是,沒有動靜。。。難道。。。。。。
“誰?”
無須用了內息,便喚出了吊在門外廊上的人。倒是不似尊上的暗衛那般身手。
“青樓主。”
是雀兒身邊的火鶴。
“大晚上的溜這兒來做什麼?不要命了?”
“稟青樓主,暗衛隨著尊上去了議事廳,貴客到。”
貴客?這個時辰?還用千魂引尊上拋下嬌妻,嗯,嬌夫親自去迎,怕是,王府裏的那一位吧。沒有一兩個時辰可完不了。雀兒特意來告訴這個,怕是要自己趁此時運功禦寒了。
“知道了,帶給你們主子話,無恙,定。”
話音剛落,火鶴便潛身而去。蕭妄塵緩緩吐息,細細聽了四周的動靜,才運起了七絕勁。霸道的真氣足足湧了十二個周天,直衝的蕭妄塵手心並足心一陣滾燙,才堪堪停了。卻也已然過了些,寒意徹底的驅了體,倒是熱的想要開了殿門了。
腳步聲。
很輕。
看來,今夜這無人問津的先祖壇,倒是熱鬧。蕭妄塵輕笑,收了內勁,聽著。
提了重物,嗯,赤腳。
赤腳?
這青石板,這時辰,涼的透骨,赤腳走來,可是要損了身子的,這是誰這麼。。。
嗯?酒香?
緩緩轉頭,一抹淡淡紫,燭火下,散了烏絲,披在身後,月似的人,緩緩走進。
“月先生新婚燕爾,怎得初夜便跑了這無人的僻靜處來?”
一句月先生,自是無法稱他為新主或是繼父的。這人,幾天前還在他身下輾轉承歡,如今,卻又。。。蕭妄塵無論如何,都是開不了口的。
離月隱倒是不惱,隻是立了一壇酒在兩人之間,兩個白玉碗,倒了酒。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迷夢?真是大方。”
嗅了嗅那酒香,蕭妄塵挑眉,捧了另一碗,結結實實的一飲而盡。
玄天仙宮的玄天君首徒梨落釀出的迷夢,可是銀子買不到的好東西。千金贈一醉,隻尋有緣人。這迷夢,若無大成的內息,便是一杯便可睡上七七四十九日,竟是與劉伶那壇醉生夢死異曲同工了。不過眼前這人,一絲內力也無,卻也飲得此酒,怕是江湖上傳的修羅隱月曾上玄天仙宮討要此酒,並靠著他的妙手,足足喝了一整壇尚且未曾晃身,硬是哄了梨落每年一壇迷夢的賭約。原以為,不過是誇大其詞罷了,而今看來,倒有幾分可信。
“青龍樓主竟不試毒?當真看得起我。”
淡淡的,惜字如金,不似那夜繾綣嫵媚,也不似先前拜堂時的清冷淡漠,是蕭妄塵未曾聽過的聲調,裏麵藏了什麼,他現今,隻對酒有興趣。
“月先生若想殺我,隻需在那斷續膏裏加上些許雀兒都看不出分量的獨陰枝便可,何必深夜冒著冷風來此地。”
炙炎草,獨陰枝,皆是難得的良藥,斷筋緒脈不可或缺,隻是彼此大反,若是用了,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了。
那人斂了眉,染了酒香的唇綻出一個淺笑,蕭妄塵想說,這樣的笑,倒是比之前媚的亂人心的樣子,好多了。
離月隱鬢發微亂,敞著的領口下深深淺淺的紅印,怕是明日就會變得青紫,燭火,鍍上了皓雪似得頸子,酒液滑下,喉間那顆小巧的橄欖一上一下,嘴上,便暈開了晶亮的色。
這個人,果然是美的。
“為何許了他?”
在蕭妄塵的腦子追上他的舌頭之前,他已然聽見了他自己的聲音問了出來。
這句可能會讓他青龍樓其餘部眾都屍骨無存的話。
“有所求。”
離月隱倒是大方,抿了口酒,合了雙目,無一絲猶豫。
果然,若非有所求,千魂引尊上殘虐,怎會有人自願從了他。
那,你,那夜為何,要跟我。。。...
這句,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你那手腕,十日內不可沾水,不可用力。否則,青龍樓主便要試著獨臂闖江湖了。”
離月隱的食指中指夾住蕭妄塵的左腕,他隻覺得腕間一涼,之前那炙炎草的燙便散了開去,顯然是這身子的熱度讓離月隱猜出了他剛剛走了周天,也不說破,隻是細細的看著,兩枚一指長的銀針一閃便收了,蕭妄塵隻覺得想是一股內勁湧了過去,之前的緒脈竟也跟著鼓動起來,竟是,通了?隻兩根銀針?蕭妄塵還沒來得及斂了驚詫,那人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那夜,則是,有所欲。”
有所欲。
有,所欲。
垂眸,他的眼仍舊停在蕭妄塵的手上,睫毛染上了燭火的瑩黃,那唇,竟是比染了胭脂還...
“好香。”
離月隱輕啟唇瓣,頗有深意的說著,略抬頭,眼眸裏竟是進了三分笑意。
這是那一晚,都不曾有的。
香?啊,是那玉的荼蘼花,蕭妄塵突的想起,他還帶著,就在腰側係著。微窘,抿了唇不出聲。
如今,兩人之間,一吻的距離。
但蕭妄塵沒有動。離月隱先動了。他起身,緩緩向外走去,殿門被緩緩打開,月,映進來。風,散了酒香。
蕭妄塵卻呆了。
淺淡的紫衣後,點點如梅花,紅的。
青石鋪地的大殿,他走過的地方,一步一步,如紅蓮綻開。
血,從他的下身而來。
他竟,傷的如此...
所以才有那聲淒厲的痛喊。
酒是掩了那血味的,否則蕭妄塵不會嗅不到。
可他如此傷,卻是如何,深夜走來,卻是為何,來到這裏?
因為,有所欲。
那句話,隨著離月隱身影消失的一瞬,閃進了蕭妄塵的腦海。
因為,有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