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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胃病是一種很痛苦的病。
    抑鬱,勞累,神經壓迫,都會使一個人的胃部痛不欲生。
    然而也有突如其來的胃病。
    比如說胃癌。
    如果說被查出胃癌的時候大多數人是絕望的,那麼我,一定不屬於在這樣的大多數人。
    胃癌不過是絕望之上的一根稻草,它出現或者不出現,對於當時的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
    如果說真的給胃癌加上一個評價,那它隻不過給我選擇去瑞士了斷自己多了一個理由。
    “疼麼?”
    這是醒來以後聽見的第一句話。
    不過說實話剛醒的時候記憶都很模糊,我隻看見旁邊坐著一個人,他的嘴皮子似乎動了一下,至於他到底說的是什麼我並沒有聽清楚。
    暈眩的快意似乎撕裂了整個大腦,我能感受到身邊的嘈雜,但是卻能置身事外。
    蘇黎世在我完全清醒的時候,重新問了我一遍,“疼嗎?”
    我側過臉,看他,“你指哪個部位?”
    “那要看你哪個部位疼。”蘇黎世漸漸恢複了蘇醫生那一副職業冷漠的臉。
    我現在隻要一呼吸,全身上下,隻要血液流淌著的地方,都有著鑽心的疼痛,這些疼痛隨著血液在體內流淌,最終凝聚在胃部。
    “你的職責不是勸我不要死麼?”
    蘇黎世對我提出的滿帶敵意的問題不以為然,他淡淡的說,“感受得到疼痛的,才是生命。”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死?”我盯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用我的性命做賭注,偏偏還如此自信。
    “你沒有那麼脆弱,”蘇黎世起身,走到床邊拉開窗簾,已然是另一個清晨,“你現在比你自己想象的還要健康。”
    我不懂蘇黎世說的每一個字,理解它們讓我覺得口幹舌燥,我掙紮著起來尋找水杯。
    蘇黎世很快發現了我的動作,他走過來扶我起來,卻拿走我好不容易到手的水杯。
    “術後不宜喝水,”蘇黎世拍拍我的背,“再忍10個小時。”
    我一怔,沉下臉問他,“誰同意你們為我做手術的?”
    蘇黎世安靜下來,平靜的說,“急救情況,不需要同意,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通知你的父母——”
    聽到父母這兩個字的一瞬間,我就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部揮到了地上。
    稀裏嘩啦的聲響異常的刺耳,在這個本來就安靜的過分的房間裏就像劃破空氣的利刃。
    蘇黎世在一旁對我的狂躁一點也不驚訝,他等我稍微冷靜下來,才慢慢開口,“脾氣發夠了麼?”
    我隨手拿了一個杯子就朝蘇黎世扔了過去,他及時的躲開了,但是玻璃杯在摔在他身後的牆上炸裂開來,玻璃渣子反彈後劃傷了他的脖頸。
    “我選擇的路,我自己走。”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巴不得把我內心的想法刻在麵前這個不識趣的人的臉上,“你有多遠滾多遠。”
    蘇黎世沒有立刻接我的話,此刻門外的護士也聽見了房間內的聲響趕了過來,麵對一地的狼藉大呼小叫起來,滿口鳥語聽得我很煩。
    我想躺下,但是因為剛才的動作幅度過大,我現在動一下都像是全身要碎掉一般無法動彈。
    蘇黎世輕輕的跟護士說了幾句話,然後向我走了過來。
    我不卑不亢的看著麵前這個男人,我就算咬碎了牙也要全部吞進肚子裏跟這個人據理力爭至死。
    然而蘇黎世並沒有和我爭論的意思,他伸手扶住我的背,不管我情願不情願,讓我慢慢躺了下去。
    “你並沒有選擇,你隻不過是放棄了而已。”
    我躺在床上,花了一整天想蘇黎世跟我說的話。
    因為手術的原因,終於我不吃不喝也不會有人管我了。
    久違的饑餓感讓我保持清醒,我睡不著,也不平靜。
    蘇黎世不像是一個專業的心理輔導醫師,因為他從不積極地引導我,之前的半個月他像是一個複讀機,麻木;而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來跟我辯論的辯手,他的所作所為,一字一句,都把我氣得憋出內傷。
    晚上12點的時候蘇黎世打開我的房間,他似乎知道我並沒有睡,他坐到我身邊,扭開床頭燈。
    “喝點水,”他打開用錫箔紙包裹的瓷碗,淡淡的香味撲麵而來,“我給你帶了焗烤飯。”
    我隱忍著衝動,故意把臉偏向一邊不去看他。
    蘇黎世一時間沒有說話,我以為他要發飆或者放棄的時候,他涼涼的飄來一句話,“營養液和局烤飯,我相信後者味道會好一些。”
    蘇黎世見我還是倔強的不理他,他又說,“我有權幫你把流食灌進你的胃裏。”
    我憤恨的轉頭盯著麵前的男人,他的眼中有帶著輕蔑性質的勝利驕傲。
    蘇黎世扶我坐起來,讓我慢慢吃飯。
    他坐在一邊看著自己的書,我一直很好奇他一天到晚都可以看書,這些書到底是什麼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我伸著頭去看蘇黎世手中的紙張,卻發現一個字我也不懂。
    蘇黎世感覺到了我探過身子來,於是抬頭看我,我們倆四目相對,雙方都不退讓。
    過了一會兒,蘇黎世伸出手,抹了我嘴角的飯粒。
    我剛要說話,就看見蘇黎世把那粒米,放進自己的雙唇間。
    我隻知道我一瞬間臉就紅了,立馬向後撤了很多,差點掉下床去。幸好蘇黎世眼疾手快拉住我,這一拉我差點又投懷送抱了,我這回聰明了沒有讓自己整個都落在對方懷裏。蘇黎世對我的抗拒也沒有多在意,他翻了翻手中的文檔,說:“這是你的手術報告。”
    聽到手術兩個字我的大腦頓時清醒起來,我警惕的看著蘇黎世,對方對上我的眼睛,也不畏懼,“這刀是我開的。”
    我一聽,冷笑了一聲回道,“你真全能。”
    蘇黎世對我的嘲諷習以為常,所以我並沒有激怒他。
    覺得沒意思,我又默默的開始吃飯。
    蘇黎世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奇怪的出現,奇怪的行為。
    他的眼中有著一種對我的行為過分親切的熟悉感,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在想什麼。
    這不是簡單的猜測,更像是經曆過一般的無奈。
    吃完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真心開口問了蘇黎世第一個關於他的問題:
    “你為什麼來Dignitas?”
    蘇黎世的身形一頓,他回頭看我。
    也許是這一次他沒有從我的臉上看到惡毒,也許是局烤飯的香氣讓氣氛變得緩和,也許是夜深了太多的秘密在月光下根本藏不住。
    蘇黎世這一次也終於沒有回避我的問題。
    “我為了勸一個人活下去而來這裏當醫師,”蘇黎世將臉偏向窗外,月光模糊了他的側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聽見他冰涼的聲音,“可是我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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