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響，嬌笑揚。魏臨羨的藕荷紗衣在夜風裏鋪疊成雲，她的聲音玉珠那樣落在青石板上，似怨似嗔：“窈窈你來得好慢——”
    孟窈窈接住了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姑娘，那姑娘眼中落下兩行淚，似小鹿一樣驚慌，口中隻道：“這位姑娘，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一句話未完，一柄利刃擦著孟窈窈的手臂過去，姑娘有些癲狂地握著匕首，毫無章法地又揮下一刀，自然，被孟窈窈一手就製住了。窈窈認得，這是枕紅閣的令玉。
    怎麼把人弄出來了……孟窈窈手腕一翻，便聽到匕首落地的聲響。
    “令玉姐姐，你在裝什麼白蓮花呢？”魏臨羨拈個蘭花指，把玩著手裏一根絳紫細緞帶，“剛剛拎著劍的樣子，不是很英勇嗎？”她是花妖，自然也是會采陽補陰的一套，她的話經過霜，也沾了蜜，陰惻惻地響，“原來姐姐不僅不是個正經人，還不是隻正經妖。論起魅惑之術，誰比誰差呢？”
    魏臨羨本是要去探聽令玉的事情，見到令玉對客人使的是媚術，本來也沒有放在心上，但後來見令玉以奇特的手法收回了一隻小蜂，上麵有孟窈窈的氣息。她是知道孟窈窈對蜂類有多忌憚的，緞帶一放便將令玉從床上扯下來，不想令玉的床下還藏著一柄劍，令玉提劍便和魏臨羨一路糾纏到街上。
    “令玉姑娘，結界做得不錯，挺結實的。”孟窈窈給出中肯的評價，顧家曾經也有類似的結界，結界之內的人，與外界隔絕，任何動靜都不會被外界知曉。
    “窈窈，按年齡來算，令玉都可以做你的祖奶奶了——”魏臨羨的聲音總是輕輕柔柔嬌嬌俏俏的，同時，也經常是刻薄如刀。
    孟窈窈很認真地想，令玉沒有一劍把魏臨羨的舌頭挖斷真是一個很大的錯誤，而且她覺得很應該先把魏臨羨收拾了才去解決令玉的問題。
    令玉先前委屈如小鹿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凶狠起來，她的聲音變得粗啞難聽：“誰要你們來多管閑事了——”說罷，泥鰍一樣扭開，眼瞳變作深綠的顏色，手裏憑空變出了一柄長劍，她突然發難，哪裏是一個弱女子能有的力量，隻怕是三四個會武功的壯漢也不是此時的她的對手。
    孟窈窈提鞭一擋，她看出令玉身上雖有妖氣，但終究還是一個人，手下自然還是留了幾分情，隻是令玉招招狠辣，擺出一副拚命的姿態。一時劍影如虹，令玉整個人似蛟龍一樣纏卷而來，被窈窈一鞭下去，破其影，毀其形。
    “你何必呢？”窈窈站著看俯身喘氣的令玉，沒有伸手拉她起來，“煉妖道，便是駐顏有術始終不是正途。何況采陽補陰，有傷人倫。”
    青春永駐何錯之有？令玉心中不屑，冷冷道：“你情我願的交易，你憑什麼來管？”
    “你用什麼來修煉的？”孟窈窈又問。
    還不待令玉作答，魏臨羨便獻寶似地捧了那提籃觀音出來——這是她在令玉房間的暗格裏找到的，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它拿出來了。
    “你這個賊！”令玉罵道，“將它還我！”
    “你怎麼就不願意聽窈窈的，她可都是為了你好，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時的快活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也不知道魏臨羨是有心抑或無意，一句話說來更加火上澆油，“如果你要學，我可以教你啊。你已經快被它害死了，白天是老婆子，晚上是美嬌娘，你難道就沒有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惡心嗎？”
    令玉狠狠啐了一口，哪裏願意和魏臨羨多說一句，連爭辯也覺得無謂。天底下從來不缺這樣的人——打著為別人好的名義，實則隻是想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了解多少呢？總以為擺出一副赤誠的心腸來就能夠把問題解決，連前因後果也沒有清楚便將旁人劃到不規範的一處。恨不得天下要順了他們的意才好。
    沒有邪，哪裏顯得出正？沒有惡，哪裏知道什麼是善？
    你看我是邪門歪道，我看你是喪心病狂。這是無解的一場相看兩厭。
    “令玉姑娘，我見過這塊靈石雕出來的另一塊觀音，它確實帶給主人財富，同時，它也讓主人家宅不寧。我用別的法寶來和你換，如何？”孟窈窈覺得魏臨羨的態度有些過激，這始終是令玉的東西，總要她心甘情願地交出來。
    不知道現在另一個玉觀音是好好地在陸知珩手裏，還是又回到了顧家呢？孟窈窈忽然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是，我是借了這玉觀音的力量。你們說得輕巧，換？你們拿什麼來換！”令玉厲聲道，“旁人千金買我一笑，你們換得起？”她的頭發生出了灰白的顏色，似是墨玉被摔出了一個淺白的裂口。她倉皇地護住自己的頭麵，若沒有了這皮相，她便什麼都不是了。公子哥兒們看的便是這花容月貌，露水歡場之地，誰還要指望靈犀相通？
    “令玉姑娘，我可以用安穩的日子和你交換。你繼續如此，便會墜入妖道，便失去為人的資格了。”孟窈窈勸誘道，她有私心，她收了顧明疆的錢，總要做到他的要求。隻有將兩座觀音都送回給陸知珩，陸知珩才會出手救治顧明疆的爺爺。
    他們都有私心，令玉有，魏臨羨有，顧明疆有，孟窈窈也有。
    令玉冷笑一聲：“我隻愛烈火烹油，繁花似錦。那些一潭死水的日子，你們自己慢慢過。”說罷，竟在孟窈窈眼前消失了，和陸知珩當日的手法如出一轍。
    “呀——”魏臨羨一聲驚呼，她手裏的觀音也憑空消失了。
    孟窈窈本意隻想讓魏臨羨探輕虛實，不想竟把局麵僵化至此。她望了魏臨羨一眼，欲言又止。魏臨羨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孟窈窈本來要說什麼，擺擺手，放低了姿態：“窈窈，你不要勉強我啦。你說的那些仁義道德，我學不來。”她從來也沒有想學過，她拿捏準了孟窈窈就是個丈八的燈台，並不會當真與她計較。
    果然，孟窈窈歎口氣，就把魏臨羨的不當做法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