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揚州慢。
    都說那揚州是個好地方，朗月清風，玉人吹簫，橋邊紅藥，兀自妖嬈。孟窈窈奔波了半月，正要去打聽當日幫顧家碾玉的匠人所在，兜兜轉轉，原來那半塊靈石還落在碾玉匠的手裏。事過多年，能尋到的不過是玉匠後人。
    “你們當時不是把它賣了麼？”在顧家的時候聽到顧老爺指點自己去尋工匠後人，孟窈窈有些吃驚。
    “正是賣給他了。聽聞他要轉手送給當時正在追求的一位姑娘。”顧老爺撚須道，當日情景似乎就在眼前，“一擲千金，我自問也沒有他那樣的豪氣。”
    未必是玉匠如此豪氣，許是那靈石蠱惑人心才教玉匠不得不為。隻是一個匠人能拿出這麼多的錢確實可疑……孟窈窈心道，但願這次去揚州別要又出什麼岔子才好。
    離開顧家，魏臨羨自然化個人形跟在孟窈窈身邊，她姿容上佳，而窈窈眉目英挺，乍眼看去反似魏臨羨是世家娘子，而孟窈窈是個小丫頭。入揚州的時候恰好到了飯點，魏臨羨指了街上最氣派的飯館就要去嚐鮮。
    “敗家——”孟窈窈笑嗔一句。
    “姑娘好像才收了我的酬勞，還是這樣小氣麼？”顧明疆的聲音竟是在此時好巧不巧地響起，旁人便罷了，魏臨羨聽了這聲音，恰似雙腳生根又似舌壓黃連，不能動彈也不能言語了。
    孟窈窈轉頭將顧明疆前前後後打量好幾番，奇道：“顧公子不在蘇城，急急忙忙地趕來揚州，這事顧老爺知道嗎？”
    “我行的是水路，比你行陸路要快。”顧明疆無視了那個問題，“你入城的時候我便跟著了，盲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半點警戒也沒有，眼睛和耳朵都是擺來裝飾的麼？”見孟窈窈不忿地瞪自己一眼，又屈著不出聲的模樣，顧明疆又問，“一路隻知閑逛，問到那玉匠的消息了？”對方心不甘情不願地答一句沒有，他把一切看在眼裏，自然不覺得意外，心情反而有幾分愉悅，“跟我來。”
    “既然你自己打探到消息，幹嘛還要委托我幫你辦事？”孟窈窈臉上無光，三番兩次都被顧公子牽著鼻子走。
    顧明疆嗤笑一聲：“原來你連腦袋都是擺設。”他徑自步入方才魏臨羨指的酒樓，駕輕就熟地點了不少菜，讓侍者燙一壺杏花春，斟了一杯給孟窈窈，似笑非笑地看她：“喝酒壯壯膽。”
    “顧公子，你慫了啊？”孟窈窈抓住機會反擊一句。
    “哦，等下你可不要怯場。”顧明疆順手又給魏臨羨和自己的杯子都滿上了酒。
    以顧家的情況來看，靈石是認死了一個地方就不會走，尋到最初的買主還有幾分帶回靈石的可能，隻是靈石似乎總要作惡，也不知道這次要生出什麼變故來。吃飽喝足，賬還是顧明疆結的，窈窈自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乖得像隻奶貓一樣跟在後頭，連帶著魏臨羨也安靜不少。轉過兩個街口，赫然立著一棟四層的樓——枕紅閣。
    莫不是顧明疆青天白日的就要來尋歡作樂？孟窈窈擰起柳眉，魏臨羨卻掩口輕笑——原是要來這樣的地方，怪不得要先喝了酒，單看孟窈窈那張冷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夫人帶著侍女要來砸場子。
    “這位公子，你要找誰呢？”迎上來的夫人臉塗白粉，雖是半老，猶有舊時風韻。
    這是孟窈窈頭次入風月場所，聽著那鶯聲燕語，心裏老大的不自在，手指閑不住地來回蹭著腰間長鞭。對著魂靈能夠從容，看著那些穿紅著綠的姑娘滿是好奇地看他們，魏臨羨隻管含笑不語，她卻是隻盯著自己的鹿皮短靴看——恨不得把地板盯出個窟窿來才好。
    “令玉。”
    婦人的臉色變了變，找了兩個嬌俏的姑娘來跟前，賠笑道：“令玉白天不接客的，公子不妨晚上再來？花前月下……”話未完，顧明疆掏出一張銀票停在婦人眼前。婦人似有動搖，但仍是推拒，“公子既然點明令玉，想也是慕名而來，隻是令玉有令玉的規矩……”
    “孟窈窈，搞定他們。”顧明疆理所當然地將一句本來毫無道理的話擲出來，本來就不多的耐性已經磨光了。
    孟窈窈的長鞭先是一下抽空，意在恫嚇。鞭響過後，執鞭的人才罵道：“顧明疆，你有病啊——”出來混就別像個懦夫似的要一個姑娘來擺平這種風月麻煩。後頭那句，她實在沒好意思當著金主的麵說出口。
    婦人見他們當真是要來砸場子，一聲令下叫來一群凶神惡煞的侍衛，便要先下手為強。可那些人哪裏是孟窈窈手中那條除妖滅怪的長鞭的對手，一個照麵便都敗下陣來。
    顧明疆右手提起一直插在腰後的紅木折扇往婦人肩上一拍，笑得誠懇：“令玉呢？”
    婦人自然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指了三樓的一間房間。顧明疆滿意點頭，悠然地上了樓，走的時候還很是善良地在婦人手裏塞兩張銀票以示補償。孟窈窈本是隨他上樓後站定在門外，也被顧明疆一手就扯進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