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血緣親。
    且說玉觀音離了西苑，老太太的精神果然好了不少，遇著人也不說胡話，孟窈窈夜裏去探了幾次，也不曾聽見那首歌謠。隻是老人執意拉了顧明疆在身邊說話，也不要旁人侍奉。顧夫人擔心老太太忽然又發起狂來，外間裏間隻隔了幾步的路，都要回頭幾次去望。
    “老太太，您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孫兒？”顧明疆坐在老夫人身旁，沒有半分往日驕縱不饒人的模樣，大紅的嵌寶抹額襯得人很是精神。
    老人看著顧明疆，似乎要將他看得通透。她是個相信鬼神的人，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話。她並不能將那些話都撥到過去，似翻出前塵舊事一樣執著一丁點的線頭就能扯出許多別的她不記得或者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來。
    有必要追根究底麼？
    老人拉過顧明疆的手輕拍了一下，每每顧明疆來請安，她都要這樣拉著顧明疆的手和他說上一陣話。
    “奶奶老了，人老了總是容易夢見些不好的事情，說出來當是解了，也不放在心裏一直堵著。”老太太的話說得很慢，“前一陣，我夢見你來和我告別。那天兒下著鵝毛大雪，你連一件氅衣也不披，傘也不叫打。“老太太伸手往那門口一指，”就在那兒站著，說你要走了。問你去哪，也聽不真切。”
    顧明疆笑著安慰道：“老祖宗，我現在可不是好好的在您跟前。您看得見，也摸得著。出了這顧家，我還是哪裏的人呢？您夢裏的雪肯定是瑞雪，是福氣，哪有叫人開傘反而擋了福的道理。那是福運臨頭，準是要應在好事上的。”他想了想，又繼續說，“都是您往日裏最疼我，連這夢裏的瑞雪都叫我一個人享了。”
    “明疆他，不在了吧？”老人似在問，又似在陳述。“我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一口氣咽下，可不是隨你們這麼擺弄。”
    “老祖宗怎麼淨說些不吉利的話，您是要長命百歲的。”顧明疆的眼裏有些發潮，他覺得眼前的老人可憐又可悲。老人和顧老爺不同，老人的慈愛擺在臉上，教人願意親近。顧老爺嘴嚴而心軟，可惜先前的一番心聲錯了時辰。
    顧明疆當真想大笑幾聲，為著這遲來的通透和坦誠。
    顧明疆不料看似混沌的老人竟能看得如此通透。他自問變化幻術毫無破綻，他算錯了人心，算錯了祖孫間的血脈感應，他雖擅長變化，但又怎麼能做到和原主丁點不差？他伸手握住顧老太的脈門，隻要心念一動便能教老人駕鶴西歸，再也沒有人覺得顧明疆不是顧家的嫡親血脈，他等了一陣，又將那手鬆開了。“老祖宗要是不想見到我，孫兒也不在老祖宗跟前，隻去別處闖練就是。”他沒有親口承認自己不是顧明疆，有些事情不必挑明。
    “殿下！事關重大你怎麼可以心軟！”白雀兒將窗欞撞得篤篤直響，那句秘術傳音卻隻有顧明疆能聽見。
    “顧家自作孽不假，但斷人後嗣一事過於陰狠，便是族長在場也不會同意的。”
    “殿下——”白雀還要再說，隻聽啪的一聲，它頭一歪便再也沒有聲響了。原是在外頭的孟窈窈見到老太太窗前有妖氣磷火似的一閃一閃，拾了一片碎石用力擲來。那手法使得巧，外麵隻是個芝麻大小的口子，內裏的腦髓早已經震得粉碎，看似隨手而為，實則早已經練得熟稔，出手便如雷霆霹靂，再無虛發，白雀再巧也被正正地打回地府去了。
    顧明疆雖不喜白雀總要在耳邊聒噪，但見同類橫屍當場心中自然免不了憤恨，恨孟窈窈出手除妖少有留情，竟是比他還狠辣幾分，全無女子溫柔。
    孟窈窈離了顧府再訪鹿丘，這次卻很容易就見到了將黑袍換作灰藍圓領袍的陸知珩，她將玉觀音握在手裏，也不急著還：“狐狸，顧家老太爺是怎麼回事？”
    陸知珩的目光也未落到玉觀音上，閑閑道：“自作孽，不可活。”
    “你把顧老太爺治好了，我就把玉觀音還你，現在清風印還在，你也得物無所用不是？”孟窈窈笑著開始討價還價。
    “做不到——”陸知珩如是答，“當然，如果你幫我找回另一塊靈石，我就姑且考慮考慮。”
    孟窈窈也不將清風印抹去，說一句接好就將那小巧的玉石往陸知珩懷裏直直擲去，她手上有凝魄葉她有什麼好怕的，要她無償地幫陸知珩做事？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