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疆與孟窈窈定下了除妖事宜，自回小樓。他見大丫頭裁雲還未歇下，隻道：“不是說了不用等麼？”
    裁雲的眉眼是極溫順的，輕念著：“郎主這是去哪裏了？也不叫個人跟著。夜裏風大，便是要去賞月，多加件衣服也不平白叫人懸著心。”她將她的關切表露無遺，卻不知道這落在顧明疆的眼裏，竟成了令人厭惡的拘束。
    顧明疆想要撫一下裁雲散著清淡花香的發，伸出去的手遲疑一下終究還是停在半空中，尷尬而刻板地停著。“這裏用不著你，出去吧。”他看著自己的手，臉上掛著一抹古怪的笑。
    “是……”裁雲應聲退下，她是顧明疆的貼身丫頭，顧夫人早就和她透了信，說再等幾年就讓顧明疆把她收了房，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同屋而眠的。她並沒有多想，隻當是今日顧明疆夜裏也跑去尋人，一時乏了。都是那孟姑娘的不對，自己走失了還勞動到顧明疆去尋她，這樣魯莽的女子，以後可怎樣嫁人。裁雲如是想。
    話分兩頭，有些時候，孟窈窈的鞭子比她的眼睛還要快，咻一聲便破空而起，那眼珠子卻還沒跟上去動一動。
    大大咧咧坐在孟窈窈房裏的那個黑袍男子側身一讓，眼看那鞭子就要掃到魏臨羨身上，孟窈窈記著顧老爺的話沒再追下殺招，將那腕子一抖，鞭子又回到她的手上了。
    “孟——窈窈——”黑袍男子的眼裏沒有笑意，“找我做甚？”
    “狐妖！你率領小妖擾人安寧，又是何居心？”孟窈窈頂看不慣狐妖的模樣，自覺還應該有些獵妖師的威風，柳眉倒豎，杏目圓睜，端的生出幾分主持人間正義的模樣來。
    “哦，別一口一個狐妖地叫，我是領受女媧娘娘庇護的上古靈獸，青丘狐族——陸知珩。凡俗的小妖狐豈能與我相提並論？”陸知珩仍是不笑，“數百年以前，青丘失落了一塊靈石，輾轉尋至人間，卻隻得了靈石的碎片，顧家的人不識靈石，竟將它切割開了。我來取本族的東西，有何不可？顧家那些狂徒，我不過是嚇一下他們，小懲大誡一番，孟姑娘，換了是旁人偷了你的東西，隻怕你早將手中的鞭子招呼出去了。”
    狐妖鑲金貼銀終究還是狐妖，天下狐妖都是一樣的。孟窈窈腹誹一句。“狐妖，你這話不對吧。既然是青丘靈石，又怎麼會失落了數百年才去尋找？再說，憑你的道行，還不能將靈石拿回來，要這樣鬧得旁人家宅不寧？”孟窈窈冷聲道。
    “當真是村野丫頭，枉你還是個獵妖師，豈能不知六界有序？他們拿了靈石才知道後悔，已經太遲了！”陸知珩冷笑一聲，“你可曾聽過爛柯一局？人間百年於青丘而言不過數日。”後話他卻是不答了，隻道，“讓顧家老頭交出赤玉，解縛地龍，我饒他這一遭。”陸知珩化個黑狐模樣就要從窗戶那兒離開，卻又回頭，“小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要想魏姑娘早點醒，去收點牡丹夜露喂她。”
    孟窈窈也從窗口一躍而出，可哪裏還有那黑狐的蹤影，她腦內閃過一個念頭，那黑狐張口就能叫出魏姑娘三個字，分明先前就與魏臨羨有舊識。她可還要去信那黑狐的話？萬一這是黑狐的圈套，她便害了魏臨羨。
    ……隻是露水，想來該是無礙？
    前思後想，孟窈窈還是按照陸知珩說的那樣去收集露水了——好歹死馬當活馬醫。隻是她心中仍存疑，若是相識，怎的從來未聽魏臨羨提起過？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魏臨羨和自己一樣，是個獨行俠。想不到魏臨羨一隻學不會做人的妖，卻比自己還更加會做人。她自嘲地笑——孟窈窈，你看你多失敗。
    再說陸知珩從孟窈窈那兒出來，轉個身便又潛入西苑——
    西苑的一口水井之內，紅光乍起，就好似藏了一隻憤怒和嫉妒的眼，直愣愣地望著幽暗的天空，忽然，水沸騰一樣猛烈地翻滾著，似乎下一刻就有什麼東西破水而出。然而，沒有，等了許久，井裏什麼也沒有，它安靜下來了，安靜得像一個死去的靈魂。
    “且看你能狂到幾時。船頭尖尖喲，過忘川——”黑狐口吐人言從井邊走過，一雙發青的狐眼半眯，學足一派且看後事的閑散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