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窈窈心知有顧老爺在場，有什麼也問不出來了。要是能有機會找顧明疆單獨問話，說不定就能真正打探到顧家的謎團。她也不急著追問，隻道：“我昨夜追的那一隻狐妖想來另有幫手，他逃得快，我怕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不好追趕，顧老爺你看要不要斬草除根？”
    顧老爺端著茶盞的手一抖，搖頭道：“我不是佛陀菩薩，得罪了這些東西以後也不知道它們要怎樣反撲。”顧家基業到底還在蘇城，一時也不能全家搬遷，“孟姑娘，以前來的那些人都沒有你說得這麼仔細，也沒有說出來的到底是什麼，都籠統地說是精怪作祟，你是頭一個說出是狐妖的人。我隻是想求一個安穩，不如你和他們打個商量，問一下他們到底想要什麼，能給的我都給，讓他們不要再來就好了。”
    孟窈窈無言以對，她見過英雄，也見過懦夫。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選擇，她無法幹預，無法左右。顧老爺不是菩薩，窈窈也不是天仙，他們身上都沒有為國為民的大俠精神。“好，我會去找那隻狐妖問個清楚。隻是要想家宅安寧，顧老爺還是要叫人替我備上一些東西。”
    例如朱砂桃木，例如白銀重劍。
    顧老爺一口應允：“沒事沒事，錢不是問題，孟姑娘替我辦好了事，一定少不了姑娘的酬勞。”
    孟窈窈也不囉嗦，單人匹馬去往城郊的小丘。蘇城氣候溫暖，那山雖生得不高，卻是草木茂盛，垂的是紫藤紅蘿，直的是綠榕青竹。她看見了盤旋的鷹也看見了靈巧的鹿，遍尋不獲的唯有那隻狐妖。她將要退出山林，卻發覺自己怎樣都走不出去了。
    霧鎖連天困生魂。
    孟窈窈暗道不好，極可能是著了那狐妖的道了。如今魏臨羨安危未定，又要如何去求救呢？她試圖召靈作引，竟發覺自己半分靈力也使不出來了。她冷靜下來一想，這樣的迷陣從前也見過，並非沒有破解的方法，等到翌日正午烈陽高照時灑血破之便有九成機會出去。如今是斜陽黃昏，且不說夜裏那狐妖會不會生出歹念，便是狐妖不作亂，她也放心不下獨個在顧府的魏臨羨。
    夜色漸沉，孟窈窈仍是在山間打轉。雖然她每次遇到岔路都已經選擇同一邊的路來走，兜兜轉轉，卻還似在原點。
    ——嗚！
    山嶺有狼，晝伏夜出。眼有綠光，犬牙參差。孟窈窈捏住了長鞭，輕蔑地望著要圍上來的灰狼——她正愁找不到發泄的地方呢。灰狼低吼一聲，呼朋引伴就要群起而攻之，她連轉頭的動作都欠奉，那長鞭乍看是向前揮的，啪地又彈起來望後打去，瞧著是往左拐，實則又圈到了右邊。一時間打得野狼嗷嗚亂叫，而孟窈窈站在原地，竟不曾移動一步。見狼群有了怯意，她冷笑一聲：“踢到了鐵板就跑，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長鞭揮作一個金圈卷住一頭狼的尾巴似甩泥一樣往一旁的樹上撞去。
    孟窈窈隻將一群野狼打得都夾著尾巴逃了，可她仍是尋不到出路。難道今夜真要在這山嶺中過了麼？心緒苦悶之時，她聽到一陣若有似無的笛聲，輕似雲霧，勉強辨得方位。她循聲而去，恰似神助，那笛聲當真就教她行出了迷霧。
    “怎麼是你？”孟窈窈見到吹笛的是顧明疆，話裏不乏驚訝。
    顧明疆披著海藍暗紋披風立在一匹棗紅馬的旁邊，身後是一個牽著一匹黃棕馬的小廝。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家公子聽到老爺說你可能去了鹿丘，好心來尋你，你卻連句道謝的話都沒有。”顧明疆還未開口，那小廝先替自家公子鳴不平來了。
    “多謝顧公子。”孟窈窈抱拳道謝，“顧公子親自來尋我，是有話要和我說吧。”
    “自從那次天雷以後，我能看見很多別人看不清的東西。例如，你之前帶在身邊的魏紫。孟姑娘，你身為獵妖師，身邊怎麼會跟著這樣的東西呢？”顧明疆問道，不過未待窈窈解釋，他又擺手，“不要誤會，我沒有興趣知道這個。我想，你會更加有興趣知道我爺爺當年的事情。”
    孟窈窈略一點頭，回道：“受人錢財替人消災，顧老爺出價是讓我去問狐妖有何要求，對於別的，和公子一樣，我也沒有興趣。”這話說得違心，隻是她並不想卷入別的是非裏麵，她從來都不是聖人，魏臨羨身份已經被知道了，她已經不是很願意繼續留在顧家。
    “你是更加在乎錢，還是更加在乎那朵花的命呢？我看到，她快枯萎了。”顧明疆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你不感興趣，我也可以去找別人。那就勞煩姑娘和我爹去解釋一下你身邊跟著花妖的事情了，我爹的性格比較耿直，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姑娘是串通妖物做戲呢？清風寺的住持對付不了一隻黑狐，但對付一朵花還是綽綽有餘的。”
    孟窈窈一眼瞪去，顧明疆的話句句都戳在她的心上。有可能拿不到酬金是一個問題，萬一顧老爺另外請人將魏臨羨一並收去那該如何是好？她隻得按下脾氣道：“顧公子，你待如何？”
    “奶奶她，最近有點不好，她身邊有東西，我看不清……”顧明疆提起老夫人時有困惑的神色，並不似方才那樣咄咄逼人，“那隻黑狐其實一直都想去西廂。或者，把奶奶身邊的東西給了黑狐就能夠結束這一切了。”
    “顧公子，你該不會是和那狐妖是一族的吧？”孟窈窈發誓，這原隻是她心裏的猜疑，也不知道怎樣竟然就宣之於口了。
    顧明疆聽了這話，哭笑不得。“孟姑娘，作為一隻獵妖師，是人是妖你還分不出？莫不是，腦子已經被狐狸吃掉了？“
    孟窈窈連連道歉，一溜煙地上馬直往城內飛奔。
    鹿丘之內，狐鳴呦呦，仿佛是狐狸聽見了世上最不得了的笑話，笑得難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