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落在門上的人影是纖弱的，梳著雙鬟，這便是顧家的小婢了。
    “有事？”孟窈窈問了一句，有什麼事還要這樣大晚上的特意過來說，就不能明天再說麼？說不定，明天魏臨羨就醒了，就能化形了。
    外麵響起很溫和的聲音：“公子讓我來給孟姑娘送點東西。”
    顧明疆？孟窈窈下意識就要把門拴上，他讓人送來的東西也是用得的？
    “孟姑娘不方便？”侍婢又問了一句。
    孟窈窈轉念又想，畢竟是人在顧府，急忙忙地推了顧明疆的好意反而容易讓人生疑，她回頭看過遮掩得好的魏臨羨，這才開門。她分明見到那個侍婢眼裏有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恰似被箭鏃驚飛的雀鳥。她接過婢子手裏的托盤，道了聲謝。婢子提起掛在一旁的燈籠，轉身便回，嘴裏卻仍是念念有詞：“公子果真是料事如神……”
    孟窈窈見侍女走遠，才轉身回房，一下就將房門拴上。侍女給她帶來了一套紅色勁裝，兩卷繃帶，一柄剪子，一瓶白藥和一貼她認不出的深褐藥膏。這時她不覺念起魏臨羨的好處來，魏臨羨對傷藥很是了解，以往受了傷都是魏臨羨給她治的。現在要自己動手，實在是有許多的不便。
    夜寂然，孟窈窈雖覺疲累也不敢深睡，有一下沒一下地守在魏臨羨身邊點頭釣著魚。兀地似踏空那樣一驚——他顧明疆是如何知道自己受傷了的？不過隻是兩個照麵，自己的底細已經被他摸得透徹了麼？她很快便將這樣的猜測否定了，顧明疆再會察言觀色，也不至於此。那便是顧明疆見到了自己與黑袍男子交手的情狀了？她又想起之前兵將一樣的影子，細想起來更覺古怪。
    “魏臨羨，你這次真的把我坑慘了——”孟窈窈伸手推了一下那隻還在睡的花妖。
    話分兩頭，且說那抽身而去的黑袍男子，幾個起落便隱入了一處山丘，內裏卻是別有洞天。有嬌娥撫箏，彩女弄笛，也又輕盈盈舞起的一支綠腰，急促促踏著的一曲胡旋。黑袍男子才落座，便有嬌娘將那玉液瓊漿捧到跟前，那黑袍男子執盞吃了一口，皺眉揮手讓人都退了。
    “知珩，好大的火氣。”虛空中有男聲響起。
    喚知珩的男子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恨聲道：“那個小姑娘成得了什麼氣候，不過是手中鞭子逞得好英雄，七尾狐竟死在她的手上，當真是不甘心！”他目視前方，自斟了一杯酒往前一送，似乎那兒有人能與他對酌一般，“殿下若肯出手奪了她的鞭子，她落在我手上定過不了三十回合！”
    “三十？”先聽了兩聲笑，那男聲又續著響起，“你未免也太小看她了。這事不能急，金鞭護主，是強奪不得的。還要她自己心甘情願將鞭子雙手奉上才好。若金鞭也能認我為主，區區一個地龍封禁，彈指可破。”
    “殿下——”陸知珩欲言又止，心裏好些計較，要說出來怕殿下怪責，若是不說，就是一塊懸在心上的石頭。
    “有什麼事，一氣說來。叔父薦了你來，說得是你處事果斷，怎麼現在這樣拖泥帶水？”
    “我是怕，殿下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人做得久了，一時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陸知珩到底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了，“我們之前就有機會解開地龍封禁，殿下偏偏要等到金鞭的主人來了才安排行動，我不明白！”
    沉默一陣，那男聲才再次響起。“知珩，你不明白，可你還是去做了。將顧家的消息透漏給魏臨羨的，是你陸知珩的心腹。有些事情，我自有我的道理。既然能夠一網打盡，何必折返許多？能收金鞭，也能開封印，不好？”男聲緩緩而起，“既然從來不是良善，那就沒必要枉做好人。我下手有分寸，隻要魏臨羨不亂說話，她自然安然無恙。還有，這兩日你不要親自去顧家，孟窈窈認得你，再遇到她就要下殺手了。”
    陸知珩沉默不語，他確實對魏臨羨有好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例外。魏臨羨的杏眼櫻唇，藕臂楚腰都教他難以忘懷。分明隻是驚鴻一瞥，竟也有了話本戲文裏說的悸動。這才明白，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是何種滋味。陸知珩一直有一件事覺得遺憾——像魏臨羨那樣的嬌花怎麼就跟了孟窈窈呢？
    “知珩，遵命。”陸知珩想了許多的話，說出口的隻有這四個字，餘下的，已然不重要。他心知他的殿下不會願意聽，也沒有必要聽。他不是沒聽過瑤琴曲，不是沒見過樓心月，身邊也不缺花鶯柳燕，隻是他偏偏就將那時執一柄牡丹紈扇有一搭沒一搭撲著的魏臨羨當做瑤台仙，記了許多年。